本报记者 胡锰 上海报道

　　40余名注册会计师在押

　　 “中天勤事务所负责审计银广夏的一名注册会计师，现在还关在贺兰山下的地所里。”上海一位资深会计专家谈起会计业内的风风雨雨，颇多感慨，“前段时间我了解到，他的 头发也剃掉了，就穿着双布鞋，在里面的杂货店卖卖东西、算算账。”

　　在轰动一时的银广夏造假案中，银广夏虚构巨额利润7.45亿元，深圳中天勤会计师事务所及其签字注册会计师却为其出具了严重失实计报告，该所刘加荣等三人案发后被移送司法机关法办。

　　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简称中注协)的一位高层更透露，在中天勤事件后，国内各地已经有40余名注册会计师，因为假账、核资等事件而被羁押甚至批捕。

　　据中注协统计，在2001年里，还有110多家会计师事务所和120多名注册会计师受到了行政处罚，100多家事务所和600多名注册会计师受到了限期整改、通报批评、强制培训等处理。

　　中注协这位高层进一步透露，除中天勤外，目前涉案的呈务所还包括沈阳华伦会计理由事务所、深圳华鹏会计师事务所、山东乾聚会计理由事务所等一批颇具规模的大所--正是这些大所，一度被认为是国内注册会计为一扣坚力量。

　　沈阳华伦曾审计了蓝田股份、黎明股份两家问题公司，其中黎明股份为达到上市的目的，虚增主营业务37%，虚增利润166%；深圳华鹏则审计了麦科特，进行同步审计和资产评，编造有关合同、协议、法律文件和政府批文，并倒签日期，欺骗腾部门，骗取发行资格，导致所内4人被刑事拘留，2人取保候审，此案还另外涉及资产评估师、麦科特公司员工等共24人。

　　注册会计师“人人喊打”？

　　“还没听说过哪个国家有类似的事--下有这么多会计师被捉拿。”有上海会计业专业人士表示了忧虑。

　　一个典型个案是山东乾聚会计师事务所，该所是烟台惟一一家具备证券期货业务资质的事务所，但此番也在“东方电子假账案”中落马。负责该项审计的原审计三部经理、注册会计师刘学伟已经被批捕。

　　该所一位管理人员表示，关于乾聚事务所和该名会计师应当承担的责任，有关部门仍在认定。在结论出来之前，事务所不会发表任何观点。

　　注会业界一些有影响力的专家则认为，相关审计师应对东方电子集团和上市公司之间的关联关系做出风险提示、以及对有关原始凭证和函证的可靠性做出入核查等。

　　有熟知内情的会计师告诉记者，无论是中注协还是山东地主注协，对此都有自己的独特看法。这位知情人士称，如果注册会计师没有被确实查明与客户串通作弊，就不就轻易撤销会计师事务所，更不能动辄将会计师抓去坐牢。

　　上海国家会计学院副院长薛云奎教授认为，东方电子案中，上市公司并非简单地虚构利润，而是将一部分炒股票所得的投资收益和其他收入作为主营业务收入入账，由于有真金白银流入，同时还提供假合同、假发票，因而其作假手段更具有“创新性”和“欺骗性”，在这样的情况下，注册会计师的审计难度比较高。

　　在会计业界以强硬态度著称的复旦大学教授李若山，一直建议要以“严刑峻法”规范审计市场。但对于东方电子案，他认为，乾聚事务所“有情可原”。

　　李若山分析说：“现在的情况是，缺乏有效的监督和惩罚机制”。在银广夏案发后，银广夏市值从70亿元跌至4亿元，而中天勤作为年收入6000万元的会计师事务所，在留下200万元注册资本金承担责任后，其他人分光钱财四散而走。

　　会计业“原罪”

　　李若山认为会计业注定是一个非常“无奈”的行业，永远都只是局限性非常突出的事后描述，对许多商业行为的认定，只能落在两可之间。“会计中有大量的灰色地带”。

　　李若山援引美国注册舞弊审计师协会的“三角形理论”说，做假账有三个条件：压力、机会和借口。“只要有商业活动，假账丑闻永远无法消除，假账的高峰期将会周期性地出现。”

　　李还表示，会计业另有更本质的“原罪”，即会计业务的购买者和消费者之间的错位。会计业务的购买者是上市公司，而消费者则是上市公司的投资者。“美国的上市公司特别设置了审计委员会，但依然无法化解其中的本质矛盾”。相比之下，另外的独立职业如律师、医生等，都毫不例外遵循着“谁花钱，为谁办事”的市场经济原则，“但会计师这么做就有独立性的根本冲突。”

　　而会计业另一种有代表性的说法是：“审计不是保险，我们只是尽量提供更好的商业环境。”两个月前，德勤国际全球首席执行官Copeland就在上海如此强调。

　　收买成本

　　2001年，一项由北京国家会计学院主导的对国内168名会计师事务所所长或主任会计师的调查表明，在导致注册会计师面临重大风险的深层次原因方面，有88%的被调查者认为执业环境恶劣，77%的被调查者认为事务所之间无序竞争过于激烈，55%的被调查者认为注册会计师能力较差。

　　时至今日，有多名参与调查专业人士向记者表示，中国注会业的情况目前并无显著改变。

　　2001年，全国共有4500余家会计师事务所，注册会计师近6万名，平均每家会计师事务所仅有约12名注册会计师，每年约135万元的业务收入。具有证券期货从业资格的事务所是国内规模最大的一类事务所，但截至2000年度，每家事务所仅有14家上市公司客户。排名全国10位之外的68家事务所平均不到10家客户。

　　由于市场恶性竞争激烈，各事务的的盈利能力遭受严峻挑战。中注协监管部一份文件称，事务所审计收费低到不合理的程度，“有的资产达几十亿元的企业。审计收费只有2万-3万元，自然无法保证审计质量。”

　　曾被各事务所寄予厚望的上市公司也在捂紧腰包。如2002年初，贵州天一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上市公司力源液压(600765)仅获得6万余元审计收入，力源液压董秘舒代游向记者表示，该公司规模小，因而审计费用低，去年力源液压全年加权会计费用仅为8万元。与此形成对照的是，毕马威审计中国石化(600028)2001年年报，获得6400余万元的审计收入。

　　考虑到原“五大”(现为“四大”)国际会计事务所切走了相当大一块蛋糕，国内所中平均每名注册会计师以及相关助理人员的总收入也就在每年7、8万元左右。“再扣除营业费用后，净收入非常少；大量会计师事务所的生存状态非常不好，这意味着很多注册会计师实际上很容易被很小的经济利益打动和收买。”

　　国际会计业界普通认为，由小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大公司客户，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审计独立性受损，如果会计理由事务所从单一客户所取得审计费达到其总收入的5%，则其发表的审计意见的独立性便会受到置疑。对于内地大量年收入不过二三十万元的小所而言，几乎每个客户都是重要的衣食父母。

　　同样构成隐忧的，还有这些事务所的执业水平和人员素质。以云南省为例，根据云南省注协2001年6月的一项数据，云南全省共有注册会计师1139人，其中通过考试取得注册会计师资格的仅有265人，比例为23%，而60岁以上的有474人，占42%，人员结构“老化”严重。

　　合伙制之路

　　和多数专家一样，薛云奎认为在国内会计事务所中大行其道的“有限责任制”和“收入提成制”，是导致会计舞弊案的重要根源。

　　薛表示，解决会计业舞弊问题的最直接办法则是推行承担无限责任的合伙制，提高整个行业舞弊的成本，使会计师不敢被轻易收买。

　　按照现行的利益分配方式，目前不少国内大所实行收入提成制，接到业务的合伙人只需交出30%或40%比例的收入给事务所，其他事务一概由自己处理。全计理由事务所的质量控制体系由此形同虚设。由于采用有限责任制，会计师在舞弊后承担的责任相当微小，处罚金额仅以会计事务所注册资金额为限。

　　事实上，中注协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提高市场集中度，采用各种手段促使各会计师事务所之间的联合。如2000年7月，财政部、证监会、中注协提高了执行证券期货相关业务的会计师事务所的门坎：要求其具有执行证券期货相关业务资格人员的数量从6名提高到20名；开办一家事务所的人员要求，也从5名提高到40名；对于执行商业银行审计业务的资格条件，更要求达到60名注册会计师、年营业额1500万元的要求。国内会计事务所为此开展了一波闪电合并。

　　但由于事务所在联合的过程中机制没有转变，结果反而导致了审计质量更加失控现象的出现。一系列会计丑闻，使得相关部门更重视转换事务所经营机制的重要性。在2002年中注协的工作安排中，重中之重就是推行会计师事务所的合伙制改革。

　　据前中注协领导人丁平准回忆，早在1993、1994年，中注协就试行合伙制，但非常艰难。最后的结果是，合伙所1994年批准了3家，1995年批准了5家。

　　事实上当时更迫切的工作是事务所的“脱钩改制”。根据原《注册会计师条例》，事务所必须有挂靠单位，到了1993年10年公布《注册会计师法》，各事务所开始陆续“脱钩”，大量关系挂靠在部门行政机关的事务所，开始成为独立的承担有限责任的社会中介机构。

　　尽管105家具有证券期货资格的会计事务所、117家挂靠中央部委的会计师事务所已经分别于1998年底和1999年一季度按照要求脱钩改制完毕，其他事务所也已经在1999年12月底前完成改制工作，但薛云奎认为，在会计理由事务所组织形式上已经取得重大突破后，“实质”上的“脱钩改制”仍然需要假以时日，因为一些事务所明脱暗不脱。

　　2002年初，中注协上一任秘书长李勇表示，“脱钩改制仅是行业改革的第一步，现在有限责任制的弊端在运行过程中已经逐渐暴露出来。”

　　当前，《注册会计师法》的修订，也已提上日程，有专家由此认为合伙制和有限责任合伙制将是其中最有分量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