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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李蛮熊九蒙北京、成都报道
在全球饮料市场叱咤风云的跨国巨头百事可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中国的一家优秀合作公司，在中国加入WTO之后，需要自己通过国际仲裁来解决与当地合作方的矛盾。
朱华煦是百事(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的总裁，风度儒雅，即使在宣读这个坏消息时，也
保持了低调的声音。
8月2日，百事可乐的品牌持有者美国百事公司、投资者百事(中国)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百事中国)正式向设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院提出仲裁，要求依法终止与在四川成都设立的合作企业——四川百事可乐饮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四川百事)的所有合作合同和协议，并由四川合作方赔偿由此带来的一切损失。
“这件事不是简单的经济纠纷，实质上是百事这样一个有百年历史国际知名品牌的拥有者不愿意，也无权和一家变得没有诚信、不信守合同甚至是不守法律的对手合作”，朱华煦说。
朱华煦所说的“对手”，曾经是百事的良好合作者。
一桩美好姻缘
作为百事在中国投资的15个厂之一，四川百事是少数一直保持盈利的百事工厂。
1993年，经国家经贸委批准，四川省广播电影电视局(以下简称四川省广电局)下属的四川广播电视实业开发公司(以下简称四川广电)与美国百事可乐国际集团(美国百事)合作，组建成立了四川百事可乐饮料有限公司。1994年1月，四川百事正式成立，注册资本为400多万美元，其中四川广电占有股份的73%，百事中国占有股份的27%；董事会双方各有三人。
事实上，百事中国除了投入股本金外，还无偿投入了1000万美元的生产设备，甚至通过中国银行为四川广电提供了1500万人民币的长期无息贷款作为中方的股本金。第二年6月，百事中国又花250万美元，买下了5%的分红权。百事中国累计向四川百事投资2000万美元。
在双方的合作协议中，规定中方的红利归四川省广电局所有，并且红利应该用到四川省广电建设事业上。四川广电也是四川省广电局专门为这一合作而成立的。
从1994年至今，四川百事每年的销售额都以平均110%的速度在增长。这样的发展速度，却是建立在只生产三个品牌碳酸饮料——“百事可乐”、“七喜”和“美年达”的基础上实现的。四川百事成为百事可乐在亚太地区最大的灌装厂。
市场利益出现分歧
在四川百事生产的可乐中，浓缩液的配方是百事可乐独占的，而浓缩液成本占生产成本的30%以上。四川百事被成都市政府列入“十五”规划中的16户收入上10亿元的企业。为降低成本，提高利润，中方认为仅靠单一品种是不行的。
市场似乎也存在着这样的机会。四川百事的中方副总经理叶尚华说，他们发现国内饮料市场每年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但是真正大幅增长的并不是像百事可乐这样的碳酸饮料，而是近年来涌出的越来越多的其他品种的饮料，如果汁类、茶饮料类以及其他功能型饮料等。在中国饮料市场上，茶饮料已与瓶装水、碳酸饮料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中方看中了欧美市场上十分畅销的一种被称为“含汽水”的碳酸型饮料。这种饮料在中国南方只有几家工厂生产，但由于销售网络的原因，市场效果不理想。胡奉宪对成都地区做了市场调查以后，认为这个产品一定能给公司带来很大的利润，值得投入。四川百事中方董事屈之也表示，与生产可乐相比，生产新饮料完全可以利用国内和本地资源，成本可以大大降低，“利润空间要比可乐大多了”。
1999年以后，中国软饮料市场竞争压力加大，百事也加强了对中国境内合作公司的成本控制。四川百事中方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胡奉宪回忆说，中方的意见越来越难以得到采纳。
从这一年起，胡就一直在和美方谈判，想开发“拥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国产品牌”，但是双方一直未能达成共识。胡说，三年来，此事三次被提交董事会讨论。
2001年7月，当胡奉宪再一次向董事会提出要开发国产品牌饮料时，美方遂提出要按照美方的程序，必须先向美国百事可乐总部提交申请，结果预计一年半以后才能下来。正是在7月，国家经贸委在成都召集百事可乐在中国15家合资(合作)灌装厂中的14家中方代表传达全国外资工作会议精神，惟一没有受邀的是广州百事可乐饮料有限公司——也是惟一一家由美方直接管理的灌装厂。因此，这次会议被传为一次百事可乐中资方的集体密谋“造反”。
据说，会议达成了一个重要共识：百事可乐中国灌装厂体系的中方，在百事可乐浓缩液涨价、市场区域划分、原材料采购等经营层面，已经同外方产生了严重分歧。中方必须联合起来，保护自己的权益。坊间由此认为，这是四川百事的中美方合资者正式分离的开始。
就在中外双方纠缠不清的情况下，2001年8月，四川广电与四川省广电局脱钩，并更名为四川省韵律实业开发公司(四川韵律)。这一切似乎都是在百事中国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的。四川省广电局主管领导也曾向百事中国明确表示此事是个别人违背国家有关规定和四川省委的有关决定，百事中国因此怀疑四川韵律是一家私营企业。百事中国总经理李春佳说，“中文的控股权发生了变化，实际是中方控制权的变化，我们几乎不晓得真正在和谁合作。”
在后来双方争执不下时，四川百事的中方合资者就放言——不管美方同意与否，都要立即着手国产品牌饮料的开发生产。胡奉宪表示，今年无论是市场的还是公司的时机都已经非常成熟，再等下去就意味着放弃，“其实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们一样要做。”
四川百事拥有其它百事企业中方合资者没有的特例。1993年，签订合作协议时，就规定了一款特殊的条文：四川百事可以生产地方牌号软饮料，即由四川省当地轻工企业单位自建的浓缩液厂，以四川省的资金及原材料所开发的软饮料，以无牌号或四川当地牌号出售。
问题在于，中方后来提出的是开发“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国产品牌系列饮料”，这和协议所指“地方牌号饮料”并不完全一致。作为中方拥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品牌，百事将被置于何种位置？享有什么权利？这种产品是否还应该被冠以“百事可乐”的名头？中外双方对此存在分歧。
美方的质疑
与中方提出的意见相对，百事中国认为四川百事的中方完全不遵守规则，使企业成为少数人牟取个人利益的工具。
根据中国法律规定，合作企业应该定期向董事会、股东提交财务报表，而在胡奉宪控制下的四川百事对提交财务报表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的遗漏，而是根本不执行。这导致百事中国作为股东和品牌授权人对四川这个合作企业的财务状况一无所知，甚至中方的上级单位四川省广电局也表明不了解合作企业的财务状况。
根据百事公司提供的资料：1996年底，四川百事管理层上报的厂房建筑费，与实际发生的费用有巨大差额。同时，百事公司通过审计工作组还发现，其管理层在巨额开办费、董事费、巨额广告费等开支上有严重疑点。胡奉宪聘用的两名中方董事之一，通过其占大股份的广告公司用“收据”套取四川百事广告费数十万元。更有甚者，代表中方的3名董事(包括胡奉宪)于1996年共虚构3份董事会决议，私自设立分支机构。
四川百事管理层如此行为让百事公司深感震惊。于是，百事公司向四川省政府投诉胡等人，要求为合作企业挽回损失，同时决定停止浓缩液的供应。在停浓缩液决定作出后，胡奉宪通过有关部门出面给百事公司施加压力，要求百事方面无条件供应浓缩液。
在这种情况下，百事中国按照合同赋予的权利依法向四川百事递交了书面通知，要求了解财务情况，进行查账。未料四川百事以通知无收件人为由拒绝了这个要求，四川百事甚至还为拒收此类通知专门刻制了“超越董事会权利无此收件人拒收退回”的公章。
然而，根据合同，来往信函不必标明法人代表的姓名，而且百事中国也不承认2002年2月以后胡奉宪作为四川百事法人代表和总经理的合法性。在此之前百事中国总经理李春佳甚至还收到写有“写上你的狗名”这样粗暴无理的拒收函。百事中国组建了调查小组想进入合作企业了解情况，两次被拒之门外，后来百事中国方面的两位董事竟也被拒绝进入厂区。虽然厂区内飘扬着百事的旗帜，但是百事在这家合作企业的控制权早已名存实亡。
仲裁：最终解决之道
2002年1月31日，四川百事高管层任期届满后。根据协议，四川百事高管层(包括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财务总监等职位)的聘任要由董事会6名董事一致通过才能生效。百事中国决定不继续聘用原有四川百事高管层，但这一决定没有能够执行，中方决定继续留任现有高管层。
百事中国总经理李春佳称，可以认为在董事会没有一致通过任命的前提下，从今年2月1日起，原四川百事高管层的运营是无效和非法的。这个被百事中国认为是“惟一”能拯救四川百事的方案，最终没有得出任何成果。
此时，中方似乎也做好了与外方通过法律解决争端的准备。2002年3月，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外事委员会委员、原外经贸部副部长、曾任中国WTO谈判代表团第二任团长的佟志广到四川百事可乐公司参观，四川百事的董事长胡奉宪及该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向他非常详细地讨教了WTO框架下企业正确取向及如何打国际官司等问题。胡奉宪当时说，“我心里有底了。”
至今年8月，百事中国终于提出通过国际仲裁来解决这桩纠纷。据百事中国的律师介绍，瑞典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院是一家国际权威机构，当年以处理东西方国家商界纠纷而著称。成立四川百事的合同中双方就曾约定接受这一机构的仲裁。中国是《参加和执行外国仲裁的纽约公约》的参加国，仲裁具有不可上诉的终局性。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院已接受百事公司和百事中国的仲裁申请。
根据申请人提出的仲裁要求，百事将终止与被申请人四川百事关于提供商标使用许可证及浓缩液供应合同；终止百事中国与四川省广电实业开发公司的合作企业合同。并要求合作企业中方就其违约违规行为予以经济赔偿。
当日晚，四川百事可乐董事长胡奉宪得到百事提起国际仲裁的消息后，淡淡地对助手说了句——该来的终于来了。
在四川省韵律实业发展公司和四川百事可乐联名的回复信中，四川百事指责百事中国区有关高层“在处理争议时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确实有违公平、公正的合作原则”。所以四川百事“将坚决地、毫不妥协地依法进行仲裁，让百事公司为其违约行为付出代价，捍卫中方的合法权益。”四川百事已正式授权北京友邦律师事务所处理相关法律事务。
仲裁程序需要一年半左右，双方都必须等待。而在结果出来之前，百事中国只能继续执行合作合同，百事中国总裁朱化煦对此感到苦涩。但对于百事占有当地可乐市场45%的份额、排名第一的四川，百事不会放弃。朱化煦透露，百事已经开始在四川寻找新的合作伙伴，甚至不排除四川广电局的其他下属企业；同时百事也在考虑是否按照入世后国家的新政策在四川建立一个独资的灌装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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