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江 刘凌林

　　日前，安徽一家小企业安迪公司状告全球最大的零售企业沃尔玛事件一时成为社会热点，京城20多家媒体对此事作了报道，在中国即将加入WTO，沃尔玛进军北京之际，这一事件更凸显其不同寻常的意义。为了更详细了解事件的始末，中央电视台、新华社、《中国企业报》、北京电视台派出记者专程赶赴安徽合肥、深圳、太原等地作跟踪采访。

　　安迪：起诉沃尔玛

　　“由于产品遭侵权，使公司每年损失上百万美元”。面对记者的采访，安迪公司总经理华纪平谈及此事仍气愤难平。

　　华纪平向记者讲述了该事件的前前后后。

　　这一事件涉及专利产品——“杠哑铃套组手推箱”和“举重器用新型杠哑铃杆”(安迪后来撤消这项专利的诉求)是由安迪公司总经理华纪平经过多年的努力于1998年研制成功的，2000年2月26日获得国家知识产权局颁发的《实用新型专利证书》，随后华纪平授权安迪公司独家生产和销售。产品一面世就受到美国消费者青睐。为了扩大产品的销售，安迪公司决定进军沃尔玛连锁店。

　　1999年3月，华纪平就该产品通过美国一家经销商与沃尔玛公司接洽，并提供了该产品的技术资料及样品。然而在随后争取沃尔玛订单过程中，这家经销商败给了IMPEX公司，IMPEX公司并没有向安迪公司下订单，而把订单交给了我国山西一家工厂组织生产，此时安迪公司并不知情。

　　到2000年，安迪的订单陡然下降，原来的订单也被取消。更可怕的是，不断出现退货现象，退货的理由很简单，价格太高了。记者在安迪公司一个1000平米的仓库里看到了堆满从法国等地退回来的产品。

　　华纪平感到其中一定有文章，于是立即赶赴美国，果不其然，在沃尔玛连锁店发现出售与自己的专利产品技术特征完全相同的产品，且系中国生产制造，由IMPEX公司进口。华纪平立即向IMPEX公司交涉。IMPEX公司自知理亏答应停止侵权，并许诺从2001年起把该产品的订单全部交给安迪公司生产，但IMPEX公司却以没有订单为由一直不履行承诺。

　　事实上，沃尔玛并没有停止这种产品的进口。安迪公司从天津海关了解到，仅从2000年4月至今，通过天津海关销往境外涉嫌侵权的产品就达20万套。2001年5月18日，经举报，天津海关查扣了在中国境内生产、制造并准备出口到美国的部分涉嫌侵权产品，共计7个货柜约2800余套，被扣产品与安迪的专利产品相比，两者在用途、目的及结构上的全部必要技术特征都毫无差别。同时在产品的包装标识上注有“中国制造”“WAL—MART公司生产”的文字和“WAL—MART公司”商标的图形标识。安迪公司“顺藤摸瓜”，发现这些产品的生产者是山西新和机械设备有限公司。

　　华纪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方面立即向政府有关部门报告，请求支持；另一方面根据有关法律规定，于2000年6月4日向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沃尔玛公司和山西新和公司停止侵权行为，并赔偿损失。

　　安迪公司及华纪平决心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权益。华纪平认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赔偿问题，而是我们的合法权益能否得到保护的问题。这场官司的胜负对安迪乃至中国企业都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沃尔玛：对本案不作评论

　　在采访沃尔玛中国总部之前，《中国企业报》曾把采访意向传真到沃尔玛中国总部的公关部，但时过多日一直没有得到回复。8月31日我们飞抵深圳，希望就此事采访沃尔玛中国总部的负责人。

　　这几天由于受台风影响，深圳连降暴雨，当我们冒雨来到位于罗湖区文锦北路的沃尔玛中国总部办公室所在地时，工作人员把我们留在四楼的洽谈室，而他们真正的办公地点是在对我们来说充满神秘感的五、六楼。半小时后，才有公关部经理徐俊和负责媒体关系的崔燕小姐下来接待我们。对记者的突然“造访”显然他们感到意外。而据了解，这段时间，沃尔玛正被“黑豆腐事件”所困扰。可谓“祸不单行”。

　　当我们说明采访意图时，徐经理拒绝了我们的采访要求，表示沃尔玛中国总部对本案细节不愿作更多的说明、评论。并一再强调中国沃尔玛与美国沃尔玛是两个独立的法律实体。

　　崔燕解释说：“中国沃尔玛与美国沃尔玛百货公司在架构上完全没有关系。沃尔玛在中国的采购是由一个全球采购部门负责，中国沃尔玛只负责在中国开拓市场，因此，这一事件跟我们没关系，这一事件的解释应由美国总部方面来做。”

　　随后，徐俊向记者宣读了美国沃尔玛总部就这一事件的几点表明：一、我们是正当合法的在全世界来作生意，包括中国；二、安迪公司起诉案属公诉案件，本公司现无法就其细节有任何评论，但我们理解被诉方的新和公司就原告专利权的有效性还持有异议；三、沃尔玛公司一向珍视与中国成千上万制造商的关系。事实上，去年沃尔玛公司从中国直接进口了40亿美元的货物，这些产品在沃尔玛公司全球的商店销售，其中包括在中国和美国。

　　经过我们再三交涉，沃尔玛答应接受记者的正式采访，并要我们在第二天等候他们的通知，然而到第二天，他们又变卦了。我们得到的只是一份在原来3点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点的书面声明。连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拍摄沃尔玛商店内景的要求也被拒绝了。

　　据了解，中国沃尔玛是我国零售业中惟一一家独资企业，因此从架构上看，沃尔玛中国总部应该是美国沃尔玛在中国的派驻机构，而并非两个完全独立的实体。

　　沃尔玛是全球最大的零售企业。目前沃尔玛在中国6个城市共开办了14家连锁店，主要集中在南方，而沃尔玛进军北京一度成为新闻热点，因此，此时安迪诉沃尔玛侵权案显得格外敏感。业内人士分析，沃尔玛还没进京先当被告将使其企业形象受损，对其在中国内地的发展多少会产生负面影响。

　　新和公司称：我们并没有侵权

　　作为这起案件的第二被告——山西新和机械设备有限公司声称自己并没有侵权，而且并没有停止被诉侵权产品的生产。记者在位于太原市郊县的一个简易的厂房里看到确实正在生产这种产品。

　　对记者的采访，新和公司显然作了充分的准备。他们向记者出示了对他们有利的证据。新和公司总经理王志说：“安迪所告的专利权是属于我国注册的实用新型专利，到目前法院转给我们的证据上来看，对方并未提供任何证据证明我们侵犯了其专利权，媒体报道中所说的‘采取的用途、结构及主要技术特征与其专利完全相同’这是一个结论，是否正确还需要在法庭上证明。”当问到“这两项产品”新和公司是否拥有专利权时，王志承认并没有申请专利，但并不认为侵权了。

　　以下是新和公司总经理王志与记者的对话。

　　记者：天津海关为什么会查扣你们的产品？

　　王志：天津海关根据海关知识产权保护条例，申请人只要向海关交纳与货物价值相同的保证金就可以申请查扣他认为侵权的货物，海关并不对是否侵权作出裁定，裁定在于法院。

　　记者：你是否认为你们的产品扣错了？

　　王志：当然。

　　记者：原因是什么？

　　王志：这里涉及到案件的证据，有些不便公布，但是我想有一点可以公布：现在天津海关查扣的三个货柜里涉及到的“举重器用新型杠哑铃杆”产品，其专利检索报告表明，此专利存在两篇X，而一篇X就影响其专利的受保护程度。(王志向记者出示了有关“举重器用新型杠哑铃杆”的检索报告。当记者告之，这项专项诉讼已撤消时，王志颇感意外，并立即表示，安迪的行为已对自己造成巨大的损失，他将提起反诉。)

　　记者：你们有没有对其申请专利？

　　王志：我们并没有申请专利，因为我们认为这是一项技术。

　　记者：这些产品销往哪国？

　　王志：主要是美国。

　　记者：美国哪个公司？

　　王志：我们的客户不便公布。

　　记者：你们跟沃尔玛是什么关系？

　　王志：买者关系，美国有代理商，这里不便讲。

　　记者：你认为你们的产品并没有侵权，为什么？

　　王志：我们向沃尔玛供货已很长时间了，并不是安迪申请专利以后才供货，具体说是1997年开始生产，1998年开始销售。我想这一点就够了。准确地讲这两种产品是一个产品。而且我可以告诉大家，海关查扣的货物里并没有“杠哑铃套组手推箱”，而且这些货物并不是卖给沃尔玛的，所以天津查扣的货物是错误的。

　　记者：你们生产这种产品的图纸是哪里来的？

　　王志：是我们自己设计的。

　　记者：这种产品还在生产吗？

　　王志：当然！

　　记者：你为什么认为“杠哑铃套组手推箱”只是一种包装箱而不是专利？

　　王志：你们可以做个实验，你拿任何产品找一个会做真空包装箱的模具厂都可以按你的产品做出你要的箱子，我们的箱子是我自己简易地构划了一下，再跟模具厂商说一下就成了。

　　记者：对案子的前景怎么看？

　　王志：我们肯定会赢，毫无疑问。

　　可以看出，王志自信没有侵权是基于以下事实。

　　一是他们的产品在华纪平申请专利之前就已经生产了。虽然我国有关法律是保护申请在先人的权利，但也有特例是保护使用在先人的权利，而在美国是按照使用在先的原则保护当事人的权利。

　　二是“杠哑铃套组的手推箱”根本算不上一项专利，只是一项技术而已。而且他的产品与华纪平的产品相比较也各有特点，并非完全相同。

　　三是天津海关查扣的货物里并没有安迪公司认为侵权的产品，而且货物也并非卖给沃尔玛。

　　实用新型专利同样受法律保护

　　本案涉及的被侵权专利产品属于实用新型专利产品。实用新型专利的法律状态如何？为此，我们请教了中国知识产权局专利局实用新型审查部高风鸣部长。

　　高风鸣部长告诉记者，从今年7月1日开始，我们实施新的《专利法》。《专利法》第一条明确规定，专利权受法律保护。我国专利分为三类：一类是发明专利，一类是实用新型专利，还有就是外观设计专权。新的《专利法》对实用新型的保护范围放宽了，既保护复杂的技术设备，也保护日常生活中很普通、很简单的技术。

　　高风鸣部长说，由于我国对实用新型专利申请不进行严格的检索，只是初步审查，因此，实用新型专利权人在权利受到侵害时，要及时到知识产权局提出检索要求，使自己的权利得到切实保护。

　　高风鸣部长介绍说，专利检索可能出现A、X、Y三类文献，它们对专利性影响程度不一样。A类文献对专利性不构成破坏；X类文献可能破坏其专利性，但要作进一步鉴定；Y类文献影响性较小。

　　中国社会科学院知识产权中心主任、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暨中国贸促会仲裁员郑成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入世”在即，很多人想到国外企业要进来了，我们不侵害别人的权利，实际上，我们自己的企业，国企也好，民企也好都有很多无形的权利，特别是知识产权，我们首先应考虑自己的权利不要被别人侵害了。对侵权行为要及时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

　　郑成思认为，中国很多企业做不大，刚开始在市场上很有名，但很快就销声匿迹了，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对法律的不重视，比如对知识产权的不重视，对《市场法》的不重视，所以在法律问题上被别人打败了或自己打败了自己。中国企业在开拓市场过程中必须懂得用法律保护好自己。

　　谈到实用新型专利保护问题，郑成思说，专利有地域性，虽然有的国家不保护实用新型专利，但并不说明我国的实用新型专利就可以被别国的公司任意仿制。只要在本国侵犯了我们的权利就可以上法院，这跟企业在哪里没有关系，因为中国的法律保护实用新型专利。

　　据了解，安迪诉沃尔玛专利侵权案已由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受理，目前是送达阶段，由于中国与美国之间没有签订司法协议，案件的处理不会很快结束。

　　此案已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8月4日，中国政法大学疑难案件研究中心与《中国贸易报》联合举办“安迪与沃尔玛专利侵权事件暨中国企业知识产权保护研讨会”。与会专家、学者一致认为，此案件的意义远远超出案件本身，此案的最终结果将会给我国的行政、司法等部门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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