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蒨

　　在美国，私立美术馆是个人财富与社会身份地位的象征，也是不同性质金融资本竞争的体现。美国西海岸洛杉矶的新兴私人当代美术馆在很大程度上参与了东西大都市的竞争（洛杉矶与纽约），也牵连出“新钱”与“老钱”通过艺术赞助来获取资源的争战。在法国，想要建立新的私立美术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无论私人的财力或影响力有多大，只有国家（或国家元首）才有资格建立美术馆或博物馆，其他性质的私人艺术机构则只能以艺术基金会或艺术空间的名义存在。由此可见，在西方国家中，美术馆与博物馆的身份及定位也受到当地的文化政治经济环境左右。

　　在当下的中国，私营美术馆常可分为民营美术馆与私人美术馆。大致而言，私营性质的美术馆在中国还是一件新鲜事。民营美术馆的历史大概在十多年左右，私人美术馆更是近两年才有的现象。从功能和性质来看，大部分民营美术馆一开始都以文化抱负为出发点，其中也有着很强的顺应时代的需要，即中国产业改革中文化产业的兴起，这有点类似上世纪90年代下半期媒体经营开放而导致的报纸杂志投资热。然而，随着投资风潮过去，文化理想逐步靠近现实，民营美术馆的经营成本问题开始凸显，无底洞般的投入让民营机构难以负荷，艺术市场的起伏也对民营艺术机构的身份定位造成影响，如何确立未来的长期规划更成为民营美术馆的难题。

　　经过十多年的发展，一部分民营美术馆在2000年中期倒闭，剩下的民营艺术机构努力支撑，在商业化和公益性之间摸索道路：一部分转向商业性质的艺术空间，另一部分尽力兼顾“商业性”与“公益性”，而少部分则走向“独立性”与“专业化”的道路。今日美术馆作为业内的成功案例，已经获得艺术界的大量支持，并已成为民营公益性艺术机构的代表，即馆藏属于公众。然而，美术馆难掩经营成本上的压力，如今已向社会资本开放。深圳华侨城OCAT当代艺术中心则瞄准独立性与专业化，同时利用资本优势进行转型和扩张，在各地建立分馆，其中一部分由知名艺术家担任馆长。OCAT有着很高的未来发展目标，希望建立既具规模又有能力参与国际当代艺术讨论的高端对话平台。

　　相对民营美术馆的运营压力，私人美术馆遇到的更多的则是行政问题。民营美术馆一开始多以文化公司形式注册，近年得到民政部支持，转型为公益性非盈利艺术机构。这种从商业身份向公益性身份的转变，并没有限制民营美术馆以商业的模式经营，但以非盈利为目的，即美术馆的经营收入不用于分红，而是用于美术馆的维护、展品收藏等。相对而言，私人美术馆的身份在中国不那么容易定义，皆因私人艺术基金会制度在中国还未建立。在中国环境下，大部分私人收藏家以公益性为目标，其中有着强烈的个人抱负。一部分新兴的私人美术馆试图将美术馆经营与商业经营区分开，美术馆只扮演纯粹的文化赞助人角色，本身不参与任何艺术品经营活动,这样的理念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接近西方的私立美术馆。但在中国，私人收藏家需要与地方政府文化部门保持密切合作，才能在美术馆选址及身份注册上获得支持，否则很难实现自己的计划。

　　显然，中国民营美术馆的兴起体现出文化产业发展、特别是文化地产的特点，而私人美术馆的兴起则见证了社会新兴财富群体的文化和历史决心。最近，上海西区文化区正式签约两家私人美术馆——龙当代美术馆和余德耀美术馆，成为私人美术馆的成功案例。相对而言，民营美术馆如果不具备自己的收藏，仅在提供场馆、组织展览的过程中逐步丰富收藏，则较容易面临经营成本的压力。

　　关于中国私营美术馆的兴起，业内与社会上也有不同的看法。有人指出这是民营美术馆和私人美术馆的春天，也有人怀疑这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洗钱形式。从艺术市场的角度来看，私营美术馆的兴起还是有利于艺术品市场流通与价值提炼的。这是因为中国的公立美术馆受到体制限制，涵盖的艺术品形式、数量有限，而商业画廊仅从经济角度参与艺术品流通，这为私营美术馆留下很大空间。民营美术馆和私人美术馆没有体制限制，可以根据需要组织资源，对艺术品流通进行筛选，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艺术品市场的划分和定价。从私营美术馆内部的情形来看，民营美术馆的弱势在于以经营为主导，对艺术价值的定义采取多样化接纳的路线，而私人美术馆经常有着明确的艺术定位，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享有某种价值判断的优势。虽然私人收藏的品质不一，但其整体反映了某种文化理念，因此私人美术馆在建立之初通常就有了明确定位和长期发展规划，这未必是民营美术馆的优势。

　　就目前中国艺术市场的发展阶段而言，私营美术馆最大的风险在于如何避免被市场化侵蚀而失去其价值判断的独立性。在西方，美术馆本身的潜台词即价值的保值所，这也暗示了建立美术馆的高门槛。作品一旦进入美术馆，其价值就有了一定保障。然而，西方的美术馆因其历史基础而具备这一“赋予价值”的能力，在中国则相反：私营美术馆的身份组成复杂不一、良莠不齐，大部分情况下是先有空间后找作品，其结果变成用作品来抬升“美术馆”的声誉或价值。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的私营美术馆还处于起始阶段，更倾向于一种尝试性的公益性“公共空间”，但真正达到目标还有漫长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