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传志：无民营医疗，难“健康中国”

　　访联想控股董事长柳传志

　　张亮

　　1月18日，在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组织的2016年道农会上，72岁的柳传志穿越时空，化身苏东坡，以一首《赤壁怀古》的词阙，抒发“江山如画”和“英雄豪杰”的情怀……

　　1月19日，联想控股董事长柳传志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还在说自己前一晚化身苏东坡的这个角色。不过，一想起古时候老年苏东坡一张嘴满嘴都没牙的那个画面，柳传志顿时表示还真不能穿越回去。

　　2014年6月，联想控股把自己在医疗服务领域第一笔重磅投资落在了纯民营化的拜博口腔医疗集团，据柳传志回忆，1998年他曾因牙齿问题去香港做了种植牙，至今保持得非常好。

　　随着联想控股投资拜博口腔医疗的快速成功，联想控股在医疗投资领域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在回答记者对于“如何理解健康中国”概念的提问时，柳传志很坚定地说，民营医疗是实现健康中国战略的必要条件。

　　民营医疗将优化供给侧

　　《中国经营报》：国务院于2015年11月份把“健康中国”概念提高到国家战略高度上，你是如何理解“健康中国”概念的，民营资本能为实现“健康中国”做些什么？

　　柳传志：健康问题肯定是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咱们国家医改改了很多年，确实困难重重。如今医患之间的矛盾仍然非常大，病人确实觉得不满，医生也觉得不满，医保体系也满负荷运行。

　　这个问题，国家一直在非常努力地去解决，其中的一个办法就是让民营企业进入到医疗领域来。但是让民营资本进来，国家也有担心的地方，比如说会不会光图赚钱？有更大的医患矛盾怎么办？不过我相信民营企业进来以后，通过竞争会把医疗行业带向一个正轨。

　　联想控股对待此领域的态度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好好做，尽管在做的过程中可能还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一定要本着这样积极的态度去做。民营企业进入医疗服务行业对整个医改来说是充分必要条件我不敢说，但我认为民营企业进来是必要条件，就是要把医疗服务这件事情做好。

　　《中国经营报》：社会资本投资医疗领域，要面临着公益和盈利两个对立面的平衡，联想控股作为一家上市公司，在医疗领域的投资如何在社会公益性与盈利性之间寻找平衡？

　　柳传志：医疗服务是公共事业，不完全是公益事业。实质上是国家投入一部分、企业负责一部分、民众自筹一部分，以社会保险制度及商业保险相结合的形式，去实现整体社会的“医疗风险保障”，这更多是公共事业。而对于低收入、低保障人群的慈善活动则更多的是公益事业。无论是民营还是公立，能在有限的“卫生费用总支出”下，提供“最大化医疗服务总福利”就是最大的贡献。

　　对于联想控股来说，做医疗，就是要“以患者为本”，专注提供高效、优质的服务，关注为低收入、低保障水平的人群的公益投入，也要关注“以医生为本”，调动积极性，让医生实现公平的劳有所得和医技持续精进，更要实现他们悬壶济世的理想。最后还需要把握持续在医疗技术进步方面的投入，平衡好持续投入和合理利润之间的关系。

　　《中国经营报》：联想控股是一个多元化的投资集团，旗下的公司涉及到国民经济方方面面。如今，国家提出供给侧改革思路，你如何理解供给侧改革？具体到医疗领域你认为应该如何改革？

　　柳传志：对于供给侧改革，我的理解是如果不把供给端弄好了，那中国市场就是外国企业的市场，所以所谓的供给侧改革实际上就是要求我们把自己的事做好，去跟外国企业或者跟同行业形成一个良好的竞争。若都不提高供给端，采取一个封闭的政策，不让外国的东西进来，可能就会越做越烂，这就可能使得国家的整体实力就往下走。联想集团当年的快速发展正是因为在与国外企业不断竞争的压力之下，实现自我超越，从而超越了全球同行。

　　延伸到医疗服务领域，供给侧改革或许能提供一种思路，在医疗领域的供给端鼓励更多民营资本进入，来打破公立医疗机构对于医疗资源的垄断。联想控股比较受益于这种机会的抓取，比如拜博口腔之所以能够取得这么快速的发展，前提就是全国虽然有一万多家牙科诊所，但实际上缺乏好的质量过硬又便捷的口腔医疗机构，所以我们一旦提供这样的服务，就带动了非常旺盛的消费者需求。

　　民营医疗复制高端标准

　　《中国经营报》：从社会资本投资医院的案例来看，目前资本市场有一些社会资本，比如像复星医药、北大医疗、中信医疗、泰康保险等，多从公立医院进行注资或收购，为何联想控股会选择从民营医院投资开始跨入医疗领域？

　　柳传志：这在医疗服务层面总体上大家都还处在尝试的阶段，按照联想控股一贯打法，我们是“事为先，人为重”，“事为先”指的是所投的行业要好，“人为重“主要是投企业家，投的所有领域都要有相应的领军人物。

　　综合医院的领头人像大学校长，是医学家、是学者，但是在管理上本身未必一定是最好的管理人才。这种体制下，如何投资一个已经形成完整体系的公立医院，我们还在思考的过程中。 联想控股也是先从专科医院、民营医院做起，然后往下一步一步地深入进行。如果直接收购一个比较大的综合性公立医院，我们既没有这方面的管理人才，自己又都不是专家，既使是有其他领域的管理人才，是不是真的符合医院的管理方式我们心里也没底，所以不敢贸然进入。

　　《中国经营报》：通过对拜博的战略投资，联想控股在专科医院中形成了迅速扩大规模，引领全行业的拜博模式，未来联想控股是否会在其他专科医院领域复制拜博模式？

　　柳传志：拜博的快速发展模式存在一些前提，比如市场空间、创始人和团队的能力、细分领域的商业模式。在这些条件具备的情况下，我们会继续复制拜博的模式。

　　但也有一些医疗服务的发展，不一定以快速复制为发展方式，需要持续的稳定成长。我们会结合不同细分领域的特点，尊重行业规律和创始团队的认知，选择最合适的方式进行发展。

　　拜博医疗应该是我们进入到医疗服务行业的一个切入口上，我们希望努力支持拜博，把它做成一个样板再进行推广。拜博的一个优势是其为专科医院，且领头人黎昌仁非常有追求，同时也很有心胸。他并非什么事都自己干，而是注重能够以人为本，很注意调动人们的积极性。

　　此外，我们看重拜博医疗在做口腔医院的时候非常注意培养医生，拜博医疗已经开始与国外的大学密切配合，从现有的医科大学里专门成立拜博的培训班，也在积极准备自己办学校，以解决医院连锁扩张后，后续人才的问题。

　　《中国经营报》：你觉得拜博医院的模式办成什么样才能达到满意的效果？

　　柳传志：首先要把治疗水平不断提高，此外要让每一个病人本身不仅对治疗效果满意，对整个的服务过程也满意，这还是要不断努力并坚持。当达到这两个标准以后，还要将这种模式不断向他们全国各个连锁医院推广。因此，拜博的店面总量还要继续做大。

　　我了解到台湾两千多万人就有6000多个牙科诊所，英国仅有6000多万人就有1.6万个牙科诊所，中国目前一共有一万多个牙科诊所，从人口比例的角度来讲，中国大陆与中国台湾和英国相比，还有十几倍的差距。

　　此外，拜博医疗还要在口腔医疗上做更多的宣传和公益活动。一方面，由于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中产阶层的增加，这个本身就会使市场自然成熟。另一方面，医院本身也需要不断地进行宣传普及。拜博这样做了之后，其他民营医院都跟会着做，这种竞争最终将口腔医疗的公益宣传普及到千家万户。

　　拜博医疗作为医疗单位真的要有菩萨心肠，利润肯定是要考虑的，但是真的要把公益活动做好了，会有更大的社会效益。

　　民营医疗贯通全产业链

　　《中国经营报》：你刚才讲拜博是联想控股打开医疗服务投资的切入口，那么未来联想控股在其他医疗领域会有怎样的投资？

　　柳传志：我们认为民营医疗还有很广阔的领域，除了消费性专科，还有技术性专科和综合医疗。主要的核心驱动是，一是大家对优质服务存在大量尚未满足的需求，二是医疗体系中存在一定的问题，医生的生产力尚未充分发挥，三是医保存在控费的压力，民营医疗一定能在高质量服务、高效率运营方面为整体医疗事业做出巨大的贡献。

　　除了传统的医疗服务，我们还关注如何帮助医疗提高效率的各类外包服务，以及互联网对医疗服务的改善和变革。

　　对于上述医疗领域中的三个领域，我们也一直在扫描这种机会，做战略资产都是需要拜博这种好的机会，否则我们也不会强做。

　　这里面所谓好的机会，首先是指这个行业好，这家医院好，我们愿意投；其次得是人家愿意让我们投。只有这两个属性合在一起，才是一次非常好的投资机会。像之前所说的综合医院、公立医院我们目前还没有能力，还需要好好研究去学习，这时候我们不会贸然变成战略性投资，先用财务性投资跟着去学习研究一段，然后等到机会比较成熟才可以做。

　　其实综合性医院更缺乏，其他地方的老百姓无论得了大一点的病当地医院看不了，就都挤到北京来了，给北京有限的医疗资源带来很大麻烦。因此，未来联想控股一定密切关注这一领域。

　　《中国经营报》：迄今为止，联想控股以及旗下基金在医疗领域已经投入了多少个项目？从已投的医疗项目中，可以看到联想控股在大健康领域有着怎样的投资逻辑？

　　柳传志：整个联想控股体系，无论是战略投资还是财务投资，都对医疗领域的机会非常关注，也有了比较丰富的布局，无论是投资数量、投资金额还是明星企业，都有不错的业绩。我们对医疗领域一直非常看好。

　　联想控股的投资分为战略性投资和财务性投资，战略性投资主要是以联想控股的自有资金进行，是长期投资，希望通过资金、品牌、管理、文化和业务协同等方面的为所投企业创造价值，帮助企业做大做强，成为行业的领军品牌。财务性投资包括投资极早期的联想之星（天使投资），包括VC阶段的君联资本，包括PE阶段的弘毅投资，覆盖了医疗企业各个成长阶段。

　　目前整个联想控股体系下的投资医疗有近百个，包含四大领域。首先是医疗服务机构，如拜博口腔、武汉亚心等；其次是医药企业，如石家庄制药、信达生物、派格、凯因、一心堂等；再次是医疗器械，如康达、瑞奇、澳华、微纳芯等；此外还有医疗外包服务，如领先的基因检测公司贝瑞和康、第三方检验金域检验、医药研发外包康龙化成等。另外，互联网医疗也是我们积极关注的领域。

　　深度 联想的梯队式投资联动

　　2013年，当大健康产业初次被国务院上升为国家战略时，整个医药、医疗产业为之振奋。彼时，多少非医药、医疗产业的社会资本纷纷进入大健康领域，或投资，或收购公立、民营医院。

　　迄今为止，已有20多家上市公司进入到这一领域，而其他的资本，如互联网巨头BAT、保险巨头泰康和平安、地产巨头万达集团，以及中信集团、华润集团等众多资本巨鳄涌入。

　　因为看重消费与服务升级这一机遇,加之人们对医疗服务领域有旺盛的需求。联想控股在2014年也大举注资医疗服务领域——拜博口腔医疗集团。而在联想控股财务投资板块里，天使投资的联想之星、风险投资的君联资本、PE投资的弘毅投资在近些年已经在整个大健康领域投了近100家企业。

　　在整个联想控股体系的投资频谱里，无论是战略投资还是财务投资，都对医疗领域的机会非常关注，也有了比较丰富的布局，无论是投资数量、投资金额还是明星企业，都有不错的业绩。如联想之星天使投资主要投资极早期的新药、新材料研发和创新模式，VC阶段主要投资成长期的企业，以医药、器械为主，同时关注医疗服务，PE投资主要是成长后期和成熟期的企业，目前也投资于成熟企业的创新变革。

　　而在联想控股的战略投资部分，联想控股主要投资商业模式清晰、快速发展的企业，需要重资本投入，以获得长期领先地位。战略投资主要会偏重医疗服务，因为医疗服务更有市场空间，是战略级的长期投资机会，拜博医疗正是在联想控股的这种思路下的重要布局。

　　在联想控股的战略投资和旗下三只基金财务投资的过程中，基于共赢且会有业务协同，这也体现出了联想控股双轮驱动业务模式的优势，例如天使投资的新药研发，VC阶段的君联资本可以接着继续投资。比如医疗服务的重资产、长周期特点，君联资本和弘毅投资会与联想控股的战略投资协同。这样梯队+联动的互相促进的模式下，联想控股可以以更全面、更深刻的眼光来看待整个大健康行业，进而形成一个医疗板块的“生态系统”，而系统中的上百家企业，也有可能形成更好的联动与合作。

　　此外，按照柳传志的说法，要么不做，要做就好好做。联想控股从产业投资的战略眼光上层层推进，从医药连锁、药企研发，再到民营专科医院收购，未来如果能参与到综合公立医院的改制，每一步联想控股都在稳扎稳打进行当中。

　　柳传志认为，有些领域大家都在投，你也想投，如果你看不懂那就千万别先认可去投资，而是认真地努力去了解，即便看不懂还要认真再去看，如果还是还看不懂，那就不要投资了。因为在一个企业在发展过程中，首先要想到的是怎么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追求快速地扩张，任何时候都要保有充分的现金流。

　　用最充分的时间去研究，用最短的时间做决策，这是联想控股留给外界的印象。而这一投资风格放在整个大健康领域，就显得更加可贵。据记者了解，此前多家上市公司在医院领域的投资与尝试，迄今为止还没有看到更多的成果，很多企业动辄几十亿的资金收购能否收回，还不得而知。尽管投资综合性医院面临诸多风险，但是作为整个大健康领域的战略投资，联想控股并没有关上这扇窗。柳传志表示在看清楚公立医院改制后的管理模式及盈利模式后，未来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本版文章均由本报记者张亮采写

　　老板 秘籍

　　1“实业+投资”双轮驱动

　　联想控股的投资是“实业+投资”双轮驱动的业务模式，两者之间有非常强的协同效应。对我们而言，未来一方面加强财务投资，就是联想之星、君联资本、弘毅投资三大投资平台做好，持续发展。战略投资除了用投资手段进入之外，还要用实业的方法去支持服务这些企业，希望除了长期持有、帮助企业价值不断成长之外，而且能培养出好的优秀企业，也将是联想控股所说的“制造卓越企业”，要把投资跟实业完美结合。

　　2投资理念首先看政策大方向

　　在战略投资具体的投资理念上： 我们首先是看大的政策方向，会选择受政策方向影响小一点的行业；第二，行业发展空间要大，国家明确要用消费服务拉动经济，这个方向我们很看好；第三，我们希望把投资和实业连起来。联想控股高度关注互联网带来的巨大机遇，并积极进行研究与布局。联想控股将在如何拥抱互联网，以及互联网重塑传统行业方面下更大功夫，同时也会非常关注风口上的好企业。

　　3看重创始人哪些特质

　　创始人的特质主导着一个企业的发展：第一， 创始人要有高远的追求，而且脚踏实地地去做；第二， 创始人要德才兼备，以人为本；第三， 要有非常强的学习能力。

　　柳传志简介

　　联想集团创始人，1966年毕业于西北电讯工程学院（现西安电子科技大学），1988年创建香港联想。1997年北京联想与香港联想合并，柳传志出任联想集团主席。2000年1月被《财富》杂志评选为“亚洲最佳商业人士”。曾任联想控股有限公司总裁、董事局主席，2011年11月2日卸任。现任联想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局名誉主席，联想集团高级顾问。企业家、投资家、泰山会成员、全球CEO发展大会联合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