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海

　　 8月上旬一个午后，从玉林奔赴角落之行的第四站钦州。正如玉林人骄傲宣称的那样，玉林是个“天干旱不到、雨多涝不到、台风刮不到”的地方，可大巴方驶入钦州地界的灵山县境内，便暴雨如注。没错，钦州靠海，更易受台风袭扰。但靠海，也是钦州最大的发展优势。

　　 依托钦州港的放开搞活，抢抓过去十年中国向重化工业跃升的良机，钦州只用短短数年，便发展出强大的临海加工工业，一跃从农业占比超过50%的地区迈入工业化阶段。

　　 由钦州港崛起所带来的北部湾港群的竞合，不仅事关北海、钦州、防城港三地的发展，也关系着广西乃至中国北部湾战略的成败。

　　 沿海却无港

　　 橙色塔吊巍然高耸、巨轮静静停泊在岸边、集装箱货柜堆积如城墙……蓝天白云之下的钦州港，蔚为壮观。

　　 更让人震惊的是，过去10年间依托这片港口发展起来的临港工业，已经占到钦州市经济总量和税收的70%以上。

　　 而今风头正劲的钦州港，20年前诞生时却是一个缺乏支持、需要花10年时间寻求政治承认的港口。

　　 1991年从上海一所大学经济地理专业毕业后来钦州工作、如今已是钦州市发改委副主任的黄立和，对20年前刚来钦州时那种强烈的心理落差，依旧印象深刻印象。

　　 黄立和说，当时的钦州，城市很小，只有两三条马路，一直到2002年前都被讽刺为“社会主义大农村”。

　　 “当时搞改革开放，中国其它地方都是越往海边走越繁华，钦州却是越往海边走越荒凉——30公里的距离，只有弯弯曲曲的乡村小路，开车要走3个多小时。”黄说。

　　 彼时，中越之间自1979年战争后的10年对峙刚刚结束，虽然枪炮声已经停歇，但钦州的龙门军港还驻扎着海军士兵，卖到中国的越南战争垃圾中还有很多只是简单处理后的机枪，边境地带还遗留有大量地雷，中越居民之间也在漫长的战争之后怀着深深的提防和疑虑：虽然越南因盛产橡胶而拖鞋质量上乘，但直到1994年都没广西人敢穿——怕有毒。

　　 此外，钦州原有的港口——中国援越抗美而兴建的战备小港防城港，在完成“海上胡志明小道”的“光荣国际主义”任务后，又迭经建设，成为具有万吨级泊位、可对外国籍船舶开放的大港，却在1993年划出钦州。而在钦州东侧，原属钦州、后在1984年成为改革开放首批14个沿海开放城市的北海，也被单独划出设市、并建设港口。

　　 “如此一来，钦州开放之初，实际上‘有海无港’。”黄立和说。

　　 钦州港的逆袭

　　 1992年，钦州决定建设自己的港口。但无论是广西自治区、还是国家交通部，都不支持钦州此举。

　　 “自治区交通厅说，钦州东边北海有港口，西边隔30公里有防城港，钦州建港口是‘重复建设’。”黄立和说，结果只能是钦州自筹资金。

　　 1992年5月4日，钦州城区举行万人捐款集资活动建港口，干部集资一个月工资。这次活动从钦州干部群众手中筹到2000多万元。当年8月，钦州港万吨级泊位项目开工，1994年1月，工程顺利竣工，建成两个万吨级码头。

　　 钦州港在1994年建成泊位、继之花了3年建设疏港道路后，又经过了10年漫长的艰难时期。其间，受尽嘲讽——比如，防城港就经常揶揄钦州港，“钦州大港、讲讲而已”。

　　 2000年左右，钦州开展港口管理体制改革：允许建设业主码头、自主经营。

　　 “2002至2007年，主要是业主码头模式。”黄立和说，这对引进大企业有非常大的作用。

　　 在此期间，中石油、华润、国投电力、中粮、印尼金光集团旗下APP、新加坡大洋粮油、澳大利亚东方资源等央企、外资大鳄相继进入钦州经开区，形成前港后厂的临港工业区。

　　 “钦州港发展起来后，2005、2006年，广西自治区开始支持钦州。”黄立和介绍，2006年广西自治区成立北部湾经济区管委会办公室（简称湾办）统筹广西沿海开发后，钦州就与北海、防城港一起成为广西共同支持开发的北部湾港口、城市。

　　 与此同时，国务院也出台北部湾地区开发开放规划，钦州的好消息更是纷至沓来：2008年，钦州保税港区项目获批；继之又成为整车进出口口岸；2011年，中国与东盟合作的战略项目中马（来西亚）产业园落户钦州；同年，钦州港经济开发区升格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

　　 “全国城市中，能有这么多政策平台叠加的城市并不多。”黄立和说，“可以说，钦州已从一个落后的地方变成开放的前沿。”

　　 “防城港本来就是钦州的”

　　 钦州港通过建设业主码头的模式焕发生机的同时，也悄然改变了北部湾港群原有的竞争格局：2006年作为上市公司的北海港出现严重亏损，2007年，钦州港吞吐量超过北海港。

　　 北海港的亏损，逼迫广西自治区政府在2007年祭出北部湾港口整合的大旗，成立自治区直属国有独资企业“广西北部湾国际港务集团有限公司”，将跨行政区划的钦州、北海、防城港3个港口进行资产重组，统筹三个港口的运营和建设。因为北海港如果2007年再次亏损，则将被ST处理——而这是广西港口中唯一上市的。

　　 时至今日，北部湾港务集团虽然已在资本结构和公司业务经营管理上整合北部湾三港口，但最初计划的三港口各自分工明确并未做到，业务上仍有交叉竞争——尤其是钦州港与防城港，均以大宗散杂货为主，且吞吐量差距不大。

　　 “三个港口的协调比较复杂。”钦州市港口管理局办公室主任吴庆春说，三个港口行政上比较独立，广西自治区层面希望统筹，但“是虚的”。

　　 因为，除了北部湾港务集团，港口发展还涉及到北海、钦州、防城港三市政府，以及代表广西自治区的湾办——湾办作为自治区政府的派出机构，协调北部湾各港口的岸线审批和临港项目布局。这等于在北部湾港群的实际竞合中有六个玩家。

　　 “湾办作为自治区政府的派出机构，代替不了行政机构，因为它没有人事权、财权和审批权。”钦州一位官员表示，北部湾港务集团主要负责港口运营管理和部分港口建设，但其所整合的港口只是国有码头，类似于钦州的业主码头则仍独立运营。

　　 更多的人认为，只有钦防合并才能彻底解决问题——更何况“防城港本来就是钦州的”，其医院、学校等城市公共服务仍严重依靠钦州。

　　 在钦州民间，“钦防合并”讨论已久，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具体方案；钦州的官员，私下也不讳言这一话题；而在钦州、广西请外部专家所做的一些规划研究中，也都赞成“钦防合并”。

　　 “钦防合并，现在不是要不要的问题——合并的理由，有人好多年前就说得很清楚了，而是自治区下不下决心的问题。”钦州一位官员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