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媛

　　翻看张醒生的微博，很多都跟环保有关——有积极宣传环保理念的，有抵制破坏生态环境行为的……如今的张醒生，对环保有些痴狂。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从通信行业的知名企业家到专业公益人士，张醒生完成了一次最华丽的转身。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华丽的转身，是张醒生所代表的中国企业家群体，在环保慈善事业的觉醒与顿悟。

　　品牌价值

　　1998年的那场洪水，不少人都还记忆犹新。时任爱立信(中国)有限公司执行副总裁张醒生更是终身不能忘记。“这是中国企业做慈善公益事业的转折点。”这是张醒生的定义。

　　1998年的8月19日，央视搞了一次《我们万众一心》现场电视节目募捐。当时大部分跨国企业在华的领导人，还都是外国人，对中国社会的感受度没有那么深。而作为中国人的张醒生，却感同身受，便立刻动员爱立信公司总部做出反应。那是一个星期天，总部那边正好还在开董事会。张醒生也没休息，电话直接追到亚太区总裁那儿。两个小时后，他得到计划批准的通知——捐献300万美元的应急移动通信设备，用于湖北、江苏、江西等沿江的省。结果爱立信成为当晚最大的捐献者，张醒生也被临时安排通过电视，代表爱立信向全国人民宣布对灾区捐助300万美元的物资。

　　“第二天我收到很多员工邮件。其中一位山东员工在邮件里告诉我，他本来已经决定下个礼拜要辞职去竞争对手那边工作，但是看到捐献的电视节目后，全家人都说，这样的企业一定要留下。”张醒生回忆说，“我突然有一种感悟，一个企业，除自己的技术、产品这些服务以外，可能要给员工带来更多的人文价值。”自那以后，张醒生开始强力推行CSR，这在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还是非常新鲜的理念。

　　自那以后，张醒生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慈善公益事业，包括日后多年参与对藏羚羊的保护、加入阿拉善生态保护协会（see）等。

　　20世纪90年代末到2000年，张醒生带领的爱立信（中国）被多家媒体授予“中国最受尊敬的社会企业”，也源于在CSR上的成就。而张醒生本人，亦成为第一批在中国成功引入国际CSR理念的企业家。“在参与CSR的建造过程中，品牌不仅仅代表产品，而是代表了一些理念、一个品牌的故事和一种人文主义。”张醒生谈到。

　　满心疮痍

　　如果说，对于1998年的赈灾行动只是带领企业一时的行为，那么之后对藏羚羊保护的参与，就绝对算得上是张醒生的副业了。那时的张醒生，言必谈此，并且多次亲身入藏，去考察和经历。

　　事情还要追溯到2000年。当时的爱立信因为做CSR而寻找到该项目。此时，藏羚羊正面临着大规模的偷猎屠杀，已经剩余不到3万只，而当时的民间保护队——野牦牛保护队也被解散。可可西里保护区刚刚成立，张醒生带领爱立信，开展了“保护藏羚羊——爱立信之友行动”。这个项目，一做就是很多年，后来还带到了亚信科技，也就张醒生离开爱立信后所服务的企业，并一直坚持到将藏羚羊送进2008年奥运会成为五个吉祥物之一。

　　“藏羚羊的保护代表了一个国家和一个社会对生态、自然界的敬畏还是破坏，这是一个分水岭，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藏羚羊得以幸存代表了一个国家的转折点。而1998年长江大洪水之后，国务院下令全国停止森林砍伐，推广天保工程，则代表了整个国家对自然保护的政策转折。可惜长江白暨豚没有赶上这么一个好时机，它灭亡了，没有得以延存。”张醒生提到这些时，不自觉地皱着眉，“我们可以讲改革开放30年的辉煌成就，但永远弥补不了长江白暨豚消失的痛苦。”

　　让张醒生触目惊心的是，当年他进入藏区，走到可可西里所看到的一幕幕，那时候青藏铁路还没有通。天际线下除雄伟天山、昆仑山以外，就是一条铁路正在修，沿着铁路两边都是废物，塑料袋横飘。三江源江泽民题字碑下面，到处都是垃圾。“我开始对生态环境破坏问题进行反思。长江从源头就开始污染了，后来2003年的SARS，2004年北京最疯狂的沙尘暴，还有之后的大地震，都是我们破坏大自然平衡带来的恶果。”作为企业家，张醒生开始思考，除了提升经济效益，他还能更多地做点什么。

　　人要顺天

　　张醒生这一代人，是被“人定胜天”的口号教育的。而一次次看到大自然遭到的破坏，一次次参与到保护大自然的活动中，却让张醒生不得不反省这个当年深信不疑的信条。这样的怀疑，在参与时任首创集团董事长刘晓光呼吁建立的“阿拉善生态保护协会（see）”过程中，张醒生体会得更加深刻。

　　阿拉善生态协会建立的初衷是治沙。根据张醒生的回忆，这群参与的企业家在治沙的讨论过程中，谈的跟生态保护没什么太多关联，更多的还是人定胜天的理念。“想到的都是我们能不能出资租用飞机去播种，或者我们能不能赞助一个企业发明凝胶剂，到内蒙古草原中喷上去凝住沙子……总之大家都觉得很雄伟。”张醒生笑着说，“等我们去了以后，看着满满的黄沙，看着跟山似的滚滚沙丘，傻了。沙怎么可能被治得了呢？”那时候，所有的企业家都意识到，必须引入科学方法。首先请专家讲座，这时企业家们才明白，沙是大自然的一个现象，沙尘暴自古以来就有，是治不了的。而现在的问题，主要是“文革”期间的大量垦荒，把沙底下的水给抽取了。而且三年自然灾难期间，大批人到沙漠中定居，去挖苁蓉，然后放羊，放骆驼，结果总共28万人进入到沙漠——几亿万年形成的生态平衡给破坏了。内蒙当时的主席杨晶曾对张醒生说：“治沙问题其实是治权。沙漠不应该有那么多人，那里本就应该是植物和动物的天堂。解决沙漠的问题是要解决社会中的贫穷和保护生态。”

　　协会成立两年后，这群企业家终于意识到，环保和慈善事业，还是要引入专业的团队。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就是在那个时候，通过田溯宁，被引进到了中国，引进到了“阿拉善生态保护协会（see）”，自此，张醒生便与之结缘。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张醒生意识到，人应顺天，要与大自然恢复更和谐的状态。

　　扛义于肩

　　转型成为公益人士，张醒生认为这并不突然。“很多企业家都天生有一种社会使命感，这很正常。”在张醒生看来，很多社会资源，早就存在，需要的只是穿针引线将这些资源串起来的人。当年刘晓光作为阿拉善生态协会的创始人，便是给自己的企业家朋友挨个打电话呼吁。

　　2008年奥运会后，大自然保护协会成立北亚区，当时中国不少知名企业家早就是该协会的理事，比如柳传志、田溯宁等。在大家的鼓励和推选下，张醒生毅然决定扛起在中国推进自然环保事业的一面旗帜。

　　“我已经体会到这个社会转型的开始，单纯发展经济的模式已经不可持续。人们对自然保护、生态的关注度，会超越所有的东西。所以，未来将会形成一个以生态环保为核心的社会。”张醒生分析。

　　在张醒生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忘掉，当年进入可可西里的场景，看到藏羚羊进入到宏伟的自然环境中，让人不由觉得，人类其实只不过在大自然的长河中一闪而已，而大自然才是永存的。但是人类的一闪，却严重破坏了自然。“打死藏羚羊，可能只是为了做一条围巾，但这种罪孽可能延续亿万年。”张醒生说自己一直在反思，商业的行为是否得当？人类追求的商业目的应该是什么？为了生活幸福？还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享受？

　　“但是如果垃圾遍地、河水污染、生灵涂炭，这样的生活质量谁还想要呢？”张醒生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