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

　　于东辉

　　福克斯·甘这样回忆他在越南的岁月：“突然有一天就开始下雨，然后雨待在这里4个月都没有离开。我们几乎经历过这里各种类型的雨：瘦小的雨、肥大的雨、从旁边斜飞过来的雨、甚至看起来是从地下直射到天上的雨……”

　　这个热带季风控制下的半岛国家留给阿甘的印象只是各样的雨水，但它留给阿甘祖国的印象显然要残酷得多。在首都华盛顿的中心区，树立着一面V字形纪念碑，黑色大理石墙面上，镌刻着57000个在那个半岛上战死者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扎进美国人心中的一颗针。

　　那个遥远的半岛国家叫做越南。

　　每一年的5月到10月，从印度洋和太平洋吹来的海洋季风都会带来丰沛的降雨，雨水浇灌着湄公河两岸的稻田，千百年来养育着这里素食、信佛的人民。从19世纪，这里丰富的蔗糖和橡胶先后引来了从印度洋来的法国人和从太平洋来的日本人。1945年的雨季，一个把名字刚刚改叫胡志明的越南革命者发动了一场战争，要把一切殖民者赶出他的国家。就像阿甘说的那场雨一样，这场战争来了就不愿离开，在这个国家一待就是40年。很难想象瘦小、柔弱的越南人能抗得住如此漫长的战争。

　　今天，胡志明的名字已经成了当初印支半岛上最大“殖民”都市西贡的名字。在这座向领袖致敬的城市里，长胡子的胡志明主席经常和同样长胡子的肯德基上校隔街相对而视，这像寓言一样说出了这个国家的现状：革命理想和发展现实都不能舍弃。这里有红旗、标语，也有索菲特酒店、LV和兰博基尼跑车。就像雨季的回归，当初被革命者驱逐出去的资本生产方式，甚至价值观又重新回到这个国家，并且生长得蓬蓬勃勃。正是这些回归的市场要素让越南成为亚洲经济增长速度仅次于中国的国家，当然，也包括贫富分化与环境污染的速度。

　　由于拥有稳定的政局、廉价的劳动力和良好的基础设施，投资者相信越南将取代中国成为下一个国际资本热捧的对象。当中国苏州工业园区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已经高出胡志明市工人的三倍，人们就不难理解阿迪达斯为何要把工厂从苏州转移到越南。

　　当然，最引人关注的回归者还是阿甘的同胞。40年前在雨林里被越共狙击手瞄准的美国人不但带来了美元，更带来了驱逐舰和“安全保证”。

　　“美国人曾经焚烧越南衬衫，可现在他们买越南衬衫。他们还买鞋、木制家具、坚果和皮革制品。越南不仅卖，它还从美国进口商品，如机械、棉花、汽车。”不久前加拿大《麦克林》杂志这样描述美国和越南的亲密关系。如今美国已经成为越南商品的最大进口国，几乎每个月两国都会签署合作协议，双方合作甚至涉及到敏感的核反应堆。本月美国人宣布无偿拿出4100万美元交给越南军方，用来清理雨林里残留的“橙剂”。40年前正是前者投下这些“橙剂”来消灭后者。

　　的确，对于那场战争中的美军“暴行”，似乎只残存在中国的一些网络论坛上。越南人自己已经把它从教科书、媒体和头脑中渐渐删除殆尽。越南人正用最大的热情来迎接与美国的结盟，用以恢复它控制半岛的“印支联邦”梦想。而把这样一个区域中等强国从最凶险的敌人变为亲密战友，不但符合美国人重新布局的亚太战略，更能完美书写又一部“美国梦”的话本。

　　因此，在今年凉爽的符拉迪沃斯托克，越南很可能拉过美国这朵云彩，把南中国海的暴雨倾泻在APEC的会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