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招行的灵魂人物马蔚华，终于走到了谢幕这一天。也许是上千年儒家文化的熏陶、也许是相似的监管机构从业经历，在中国，大多数银行家恪守低调作风，甚少抛头露面，而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他不仅是国内最活跃、最高调的银行行长，也是勇于金融创新的银行“潮人”。在过去的5000个日日夜夜中，马蔚华让招行焕发了巨大的创造力及成长性。然而英雄迟暮，壮志未酬，即将卸任的马蔚华将无法亲自带领招行实现“二次转型”，这或许将成为其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遗憾。

　　十四年老将急流勇退

　　“只要股东和董事会愿意，我会一直干下去。”今年3月，马蔚华还毫不掩饰地向媒体表达留任的壮志雄心。3月28日，招商银行召开董事会，审议并通过第九届董事会董事候选人名单，马蔚华、张光华、李浩成为候选执行董事。然而时过境迁，短短40余天后，招商银行就迎来了新任行长，原建设银行北京市分行行长田惠宇。

　　从1999年马蔚华出任行长以来的14年中，招行从当初偏居深圳蛇口一隅的区域性小银行，坐上了国内银行第六把交椅，仅次于五大国有商业银行。在他的领导下，招行目前资本净额达2522亿元、资产总额突破3.4万亿元、机构网点超过960家、员工近6万人，去年实现净利润452.73亿元。这家银行所爆发出的巨大创造力及高成长性，令人惊叹。

　　相比国内其他银行的行长，马蔚华在公众面前一直保持着极高的曝光率，尽职尽责扮演着招行首席营销官的角色，业内人士这样形容马蔚华，“几乎什么东西到他手里都能卖得出去”。例如，招商银行刚推出网上银行时，马蔚华像“演讲家”一般，不停地穿州过省，四处“布道”，不仅推出了全国理财路演活动，还在48所重点高校举办“首届大学生电脑节”。

　　“灵魂人物”的离职对于招行的影响不言而喻。然而，在昨日招行发布的新闻稿中，对于这一关键事件的说明只有寥寥数句：“5月8日，招商银行正式宣布马蔚华卸任总行党委书记，由田惠宇接任。马蔚华在招行工作已近15年，因年龄原因提出不再担任招商银行主要领导职务。田惠宇拥有美国哥伦比亚大学MPA学位，长期从事金融工作，曾供职多家金融机构，主要工作经历在中国建设银行，先后在建行上海分行、深圳分行、北京分行及总行任高管。”短短的152个字，令人无限唏嘘。

　　另辟蹊径的创新策略

　　别人选择做大，他选择做精，这是马蔚华最大的不同。

　　混业经营、谋求全银行牌照的扩张，甚至向其他非银行金融领域渗透……在过去的14年间，面对银行业的多彩业务格局变化，马蔚华耐住了寂寞。尤其是最近几年，由于银行业混业经营管制的逐步放开，上述方向成为多数稍有实力的银行转型和发展的目标，而且这些现象在银行业有着愈演愈烈之势。然而马蔚华的显著不同在于，他并没有选择一味地通过简单的全银行甚至非银行业务的扩张去做大，而是选择了深耕于某一个领域，即零售银行领域。

　　如今，零售银行已经成为招行的一块金字招牌，在银行业有着无可争议的优势地位，尤其是招行的网银业务和信用卡业务。

　　与同时期很多商业银行急于混业经营、一味地争揽大客户、挤在红海“血拼”的策略有所不同，马蔚华选择另辟蹊径。近几年来，他经常风度翩翩地出现于IT圈人士聚集的互联网论坛等活动，畅谈银行信息化。“信用卡将被手机取代”、“如果传统银行不求变，他们就是21世纪一群要灭亡的恐龙”等惊世骇俗之言令人印象深刻。

　　让时间的齿轮倒转回14年前。当1999年马蔚华履新招行时，这家银行资产只有1000多亿元，在规模上与国有大银行有明显差距。彼时，互联网方兴未艾，时髦的年轻人都热衷于谈论互联网。马蔚华意识到，要突破时空限制，提供高效支付方式和理财工具，服务更多客户，显然互联网是最有效的工具。

　　互联网革命成为招行超车的好机会。从互联网时代的“水泥+鼠标”战略，再到近期在同业中率先布局移动金融，马蔚华能够敏锐地把握住银行最前沿的发展脉搏。在最传统、最沉稳的行业里倡导并采用信息技术，不仅使人们足不出户就能享受金融服务，还使一个小银行领风气之先。截至2012年，招行电子银行交易替代率已达到90.66%，在公布这一数据的7家上市银行中排名第一。

　　信用卡业务则成为马蔚华对招行的另一大贡献。马蔚华在看到互联网盛行之后，就断定国内年轻人必会受到西方消费观念影响乐于透支。2002年，招行发行了国内第一张国际双币信用卡，其后，它不断刷新着人们对中国信用卡的各种定义：第一家实现“境外消费人民币还款”，国内首推“分期付款”功能，推出“掌上生活”全面驱动支付迈入3G时代。凭借卓越的拓展和经营战略，招行信用卡曾入选“哈佛大学商学院MBA教学案例”。截至去年底，该行信用卡发卡量达4484万张，流通卡数2180万张，信用卡利息收入62.56亿元，同比增长38.62%；非利息业务收入54.60亿元，同比增长41.49%。

　　“不知宏观者无以处理微观，不知世界者无以理解中国，不知未来者无以评判当下。”依靠稳定的存贷利差，国内商业银行常年来处于躺着赚钱的强势地位，几乎大部分中国银行家都在“偷着乐”，但是马蔚华却是个例外，在他看来，这种高增长是不可持续的。这么大的利差、这么高的GDP增长，都不会维持很久。因为这样的危机感，马蔚华在2009年启动招行二次转型，以小微业务为切入点。2012年末，招行小微贷款余额达1820亿元，全年增幅达到101%；全年906.6亿元的新增量，已经超越民生银行，跃居同行第一。

　　在马蔚华看来，“招行推出一卡通，能保持5年的优势，一网通也可以保持几年的优势。今天，招行推出一个新的产品或服务，下个月可能就被别人复制”。因此，招行要想保持领先，就得不断创新，而要保持创新动力不被衰竭，就必须不断营造创新文化。

　　毁誉参半的银行家

　　在招行勤奋耕耘的14年，马蔚华倾注了深厚感情。他曾表示，“我刚来的时候招行还是个小银行，资产规模才1000多亿元。这十几年，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做大，就像一个小孩儿一点一点把她养大，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她身上”。

　　招商银行董事长傅育宁曾这样评价道，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商业银行行长，招行银行取得的进步与他个人的贡献、个人魅力都有很大的关系，他也赢得了众多投资人的信任和拥护。

　　但事实上，近几年来，马蔚华也饱受质疑之声。“二次转型”的成果尚未显现，小微业务不良率却明显恶化。招商内部人士透露，二次转型三年多了无论是客户还是员工都没有太大的感受，马蔚华并不像外界所认为的那样优秀，这几年招行的竞争优势逐渐丧失，颓势已经显现。2012年招行不良资产双升，不良资产覆盖率也从400%下降到352%，贷款拨备率从2.26%下降到2.14%，净利差从2.94%下降到2.87%，显示招商银行盈利能力下降。

　　金融问题专家赵庆明在接受北京商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从一卡通、信用卡、网上银行等零售业务来看，招商银行总是能走在领先地位，不可否认马蔚华是个眼光独到、很有才华的银行家，但并不是神话级人物，他的成功中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这个时代。在过去十多年中，不论是国有大行还是股份制银行的资产规模、净利润规模都有了成倍的增长。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银行业分析师告诉北京商报记者，马蔚华的前期战略要明显优于后期，目前来看招行2009年以来的“二次转型”成绩平庸，与民生银行等竞争对手相比，招行正在面临越来越多的挑战，如果未来不能有更加明智、有效的经营策略，招行很可能失去国内股份制银行第一的位置。对过去14年作为招行行长的自我评价，马蔚华认为自己刚及格，“没有完全让大家满意，只能及格”。

　　“亲力亲为”田惠宇接任

　　“他或者已经到了深圳，或者在去往深圳的路上。”昨日一位知情人士向北京商报记者确认道。这位“他”就是即将接替马蔚华、出任招商银行行长的田惠宇。

　　随后北京商报记者得知，其实在马蔚华正式退休消息传出的前天晚上，田惠宇已经到达深圳，行事风格与业内对其低调、果断的判断相同。在接任马蔚华之前，田惠宇原是建设银行北京市分行行长、零售业务总监。

　　现年47岁的田惠宇1987年7月从上海财经大学基建财务与信用专业大学本科毕业，不同于其他银行高管多在监管机构任职的经历，田惠宇一直在金融行业打拼，曾历任信达资产管理公司信托投资公司副总裁、上海银行副行长、建行上海分行副行长、建行深圳分行行长直至北京分行行长，可以说是一位在北上深三地都有丰富从业经验的金融高管。虽然作为马蔚华的继任者令各界有些意外，但有内部人士认为，田惠宇从深圳北上至北京，现又重返故地，实属众望所归，会把自己的改革创新经验以及大胆的作风带到招行。

　　“实干家、有思想、创新”一位熟悉田惠宇的知情人士这样评价道。业内人士则用“年轻有为”做评价。

　　据了解，田惠宇话并不多，但每说一句话都很有分量。如果和他聊天，会发现没有任何废话，用笔记下来就是一篇好文章。前述知情人士回忆道，很多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不是“形式主义家”而是“实干家”。而且他很重视客户的感受，鼓励大家周一至周五出去见客户，周六周日再开会讨论总结一周的问题。

　　北京商报记者在搜寻田惠宇早期的相关新闻时，发现几乎鲜有媒体专访报道，很多公开场合也没有他的身影，最多的新闻就是“建设银行北分行长田惠宇一行调研××”，全都是诸如此类的消息。

　　“因为凡事都亲力亲为，所以在发展客户的过程中，他都要现场去看看，所以调研项目很多，有很多想法就是在调研时闪现出来的，但不会想想就过了，只要能落实会立刻去做。比如有一款产品，正常从调研到设计可能需要1年左右时间，在田惠宇接手时期大概不到半年就推出，而且运作特别好。”前述知情人士补充道。

　　这位知情人士还透露了几个小细节，比如勤奋，半夜3点下班，第二天8点多照样会在电梯中碰到田惠宇；一般讲话稿都是亲自写。

　　不过，很多市场人士担心，由于前任马蔚华已经将招商银行打造成“国内最佳零售银行”。“去马蔚华化”后，继任者田惠宇能否把招行继续壮大。

　　很多了解田惠宇的人仿佛并不担心。在建行的这些年，田惠宇就是一个改革派，他头脑灵活、逻辑性强、善于创新。另一位内部人士回忆道，建设银行有一款明星理财产品“日薪月溢”开放式理财产品，是北京分行率先引入推出的，其实就是田惠宇主导的。当时他刚从深圳来到北京分行，深圳已经有类似产品，但是北京尚未引入，他亲自和上海同业拆借中心联系合作，最终在北京第一家推出开放式理财产品。

　　在创新的同时也善于开拓，迎难而上。该人士继续回忆道，大兴区西红门镇有一处集体用地发放贷款项目，也是建行北分首推。据了解，集体所有土地的抵押状态，必须先由乡镇企业的物业作为抵押，再找担保公司做担保，再上一道市委的保险，其实是特别繁琐复杂、打破常规的一个项目。这个过程中，田惠宇也是亲自跑政府、监管机构，最终申请下来。

　　但还有人担心其他方面，如管理团队在未来6-12个月应该会发生重大调整，新旧团队会形成组织内耗；同时马蔚华和田惠宇的风格完全不同，马蔚华像“演讲家”一般不停地穿州过省，还为自己制定了一些固定的公关行为。

　　而就在田惠宇任建行深圳分行行长近5年时间，极少与媒体接触，在北京的两年都鲜有公开露面。不过，北京商报记者了解到，田惠宇虽然话不多，但并不是一个不善维护关系的人。这些年，他也有过这样的角色转换，曾在王岐山执掌建行时期担任其秘书，在建行总行担任过办公室主任。

　　马蔚华 招行14年大事记

　　1999年11月

　　推出网上银行，成为国内首家经监管当局批准开展在线金融服务的商业银行。

　　2002年4月

　　招行在上交所挂牌上市，成为内地第4家上市商业银行。

　　2002年10月

　　招行推出“金葵花”理财，是国内商业银行最早推出的整合性贵宾理财服务方案。

　　2002年12月

　　招行正式发行信用卡，首年发卡达60万张，刷新VISA在亚太地区的纪录。

　　2003年8月

　　招行公布发行100亿元可转债融资方案，当时正值中国股市低迷时期，该方案引起轩然大波，46家基金和社保基金106组合以及流通股东对此表示质疑并举旗抵制。

　　2004年

　　马蔚华在内部会议上提出“零售银行业务是未来发展战略的重中之重”。

　　2004年11月

　　招行推出“财富账户”，马蔚华亲自担任代言人。

　　2005年

　　成为国内发行量最大的双币信用卡发行银行，2006年市场份额达30%，但到2012年降至14%。

　　2007年11月

　　美联储批准招商银行设立纽约分行，这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家中资银行获准进入美国。

　　2008年5月

　　招行以193亿港元收购永隆银行53.1%的股份，创下了过去7年来香港银行业最昂贵的一次收购。

　　2009年

　　招商银行提出“二次转型”，进行复杂的组织结构和流程以及理念改造，着手成立零售银行总部，并强调为小微企业服务。

　　北京商报记者 孟凡霞 闫瑾/文 暴帆/摄 王飞/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