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者余彭年

　　因年事已高，余彭年的风头已大不如前，但在慈善这条道路上，他还想走得更远

    中国慈善家/慈讯网记者 肖强

　　余彭年已经91岁了，除了掌控不住自己的年龄，在商业和慈善上，他仍牢牢地掌控着一切。与两年前接受《中国慈善家》专访时相比，现在的余彭年显然比当时的状态要好一些，与其91岁的高龄不太相称。

　　余彭年，香港知名商人、著名慈善家、深圳市荣誉市民。在《余彭年画册》里，他的自我界定还要复杂得多：著名企业家、慈善家及政治评论家、文学家、预言家、书法家、港商余彭年。

　　在深圳，余彭年享有盛誉。很多深圳市民都知道，彭年酒店是中国第一座慈善酒店，经营利润全部用于做慈善。“如消费了一百元，(就)做了一百元(的)好事。”这是余彭年题写在酒店大堂的一句话。

　　“余先生在湖南做了不少好事，口碑很不错。”在去往彭年酒店途中，一位湖南籍出租车司机告诉《中国慈善家》记者。

　　位于深圳罗湖国贸商圈、2000年开业的彭年酒店，与周围新建的高级酒店相比，显得有些陈旧。彭年酒店的一大特征是，随处可见其缔造者余彭年的痕迹。围绕着酒店，五辆流动医疗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随时准备为“彭年光明行动”服务。车身上有余自己创作的广告语，“恢复光明不花钱，赶快去找余彭年”。酒店大堂四周的墙上，挂有多幅余的书法：“宁可我助天下人，不负天下人助我。”“儿子强如我留钱做什么，儿子弱于我留钱做什么。”这些朴素的语句，正是余多年的慈善感悟。

　　2006年至2010年，余彭年连续五次蝉联胡润中国慈善榜榜首，5年来累计捐款62亿元，被誉为中国最慷慨的慈善家。《时代》周刊2007年评出“全球14大慈善家”，余彭年和李嘉诚是榜单中仅有的两位华人。

　　余彭年的财富主要来源于上世纪中后期，在香港和深圳经营房地产和旅游业所得，不到100亿。2010年4月22日，余在胡润研究院第七次发布的《2010胡润慈善榜》现场表示，“这是我最后一次捐赠，所有财产全部委托香港汇丰银行托管、监管，不继承、不变卖、不投资，全部用于慈善事业。”这一次，他将自己前些年捐赠后剩余的财产总计32亿，悉数捐给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余彭年慈善基金会。

　　与李嘉诚近2000亿的财富值相比，余彭年的财富量级并不算大，不过，在慈善上，余彭年却开创了多项第一：中国内地第一个建立超十亿美金民间慈善基金会的慈善家、中国第一个以实际行动“裸捐”的人、曾被誉为“中国慈善第一人”。

　　无论是在捐赠额度，还是在慈善理念上，余彭年都走在华人企业家、慈善家的前列。

　　慈善布道者

　　“这两年，老板新做的慈善不算太多。”余彭年的孙子、余彭年的私人助理彭志兵告诉《中国慈善家》。

　　事实上，余彭年的慈善热情及实践一直没有间断过。虽然，与几年前相比，他的慈善风头已大不如以前。

　　2012年11月21日举行的九十大寿上，余彭年表示，未来要推动慈善基金会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等20所大学的合作助学计划。此外，“彭年光明行动”要持续推进，力争让全国18个省的30万例贫困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分阶段三到四年完成。

　　除了推进自己的慈善项目，余彭年也乐于充当慈善布道者的角色，鼓动富豪们加入慈善阵营。在与李嘉诚同时入选《时代》周刊2007年“全球14大慈善家”后，余彭年给李嘉诚去信：“我愿为阁下展开伟大的慈善事业效劳。”李嘉诚回信致谢道：“阁下慈济为怀，热心参与国内公益事业，泽被深远，彼此实属殊途同归，为民族福祉作更大之贡献。”

　　不过，新角色也给余彭年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今年6月，港媒曝出他在出售名下物业李小龙故居时，疑逼买家捐款。买家称，在交易过程中，余彭年强迫他将几千万港币捐给“深圳市余彭年社会福利协会”。

　　在向富豪进行慈善布道的同时，余彭年也注重通过个人的呼吁推动富豪集体行善。

　　2010年，香港特区政府发动官员和企业家各捐50亿港元，成立“关爱基金”。余彭年认为这“只是小数目”。他呼吁香港富豪群体加大慈善力度，香港政府与商界各捐100亿元，以救济更多穷人。“香港有钱人很多，很多人身家超过100亿，大地产商卖一块地的利润也不止这个数。”余彭年说。

　　“我已经很老了，但我还会继续劝捐。有些人的钱来历不明，但不管他的钱是骗来的、抢来的、贪污来的，只要他们把这些钱拿出来做慈善，都应该赞成，政府也应该对他们既往不咎，这就是劫富济贫。做好事的钱其实不应该问出处。我希望那些来路不明的钱都能拿来做好事。”在采访中，余彭年反复叮嘱，这是他希望与公众分享的慈善观点。

　　当被问及2010年参加巴比慈善晚宴的感受时，余彭年有些愤愤不平：“很多有钱的人不敢露面，来了的也大多不是很热心，不表态。比如拍照片的时候，很多平时很高调、影响力很大的企业家却都站在后面，不让人看到，后来我站在了第一排。”

　　余彭年致力于做中国企业家的慈善“带头大哥”。“我做慈善，主要带个头，扩大影响，吸引海内外知名企业家都来做好事，这是我的目的。”余彭年说，“同时，希望政府大力支持、鼓励和爱护，并有一定法律保护捐献人的财产，尊重捐献人的意愿，这样，中国的慈善事业才能达到效果，才能使每一个贫苦百姓得到实惠，圆满成功。”

　　自己坐镇最放心

　　“我有五辆车，还有一套人马，我亲自指挥。”对于自己亲自坐镇指挥的“彭年光明行动”，余彭年信心十足。

　　“彭年光明行动”是由余彭年发起的中国最大的白内障康复项目，余至今仍保持着每晚与项目分队长通话的习惯，以便及时了解项目进展。参与该项目的医生，都是他亲自从同仁医院等著名医院请来的。“我得过白内障，知道其中的痛苦。我不做马虎的事情，一定要认真，要做一例好一例。”余彭年说。

　　亲自指挥，是余彭年在商业和慈善上的共同风格。两年前，在接受《中国慈善家》专访时，他曾向本刊透露，有些大学曾请他做名誉校领导，条件是为学生捐200万元作为奖学金，而他的回复是：“除非让我把钱亲自交到学生手里，否则我不捐。”

　　虽年事已高，余彭年却坚持担任彭年酒店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和九个部门的经理，只要与酒店有关的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甚至与记者商议采访事宜，他也主动致电，反复确认。

　　彭志兵随身携带的备忘录中，密密麻麻地记满余彭年每天的工作事项，粗略统计，余彭年平均每天要处理10余件事，既有慈善方面的，也有酒店经营方面的。“酒店是他自己盖起来的，每件事他都要参与，很多朋友都劝他不要这样，太辛苦了。”彭志兵说。据彭年酒店的一名老员工回忆，当年，余彭年亲自主持酒店的房间设计，每天工作16个小时。彭年酒店大门两侧有两尊铜塑，轻灵的孙悟空骑在咆哮的麒麟身上，“这是董事长的创意，他觉得这样霸气。”酒店保安说。

　　凡事必亲力亲为，其实也是被逼之下的无奈之举。

　　1988年，余彭年回了一趟湖南老家。有感于长沙交通拥挤，他捐赠创立“立珊专线”(余彭年原名彭立珊)公交车队，为车队购进20辆豪华大客车，又在长沙火车站捐建了一个40米高的巨型喷泉。

　　几年后，当地交通管理部门在没有和余彭年沟通的前提下，擅自取消了“立珊专线”；而巨型喷泉由于长年疏于打理，已与一潭死水无异。

　　上世纪80年代，余彭年曾捐给长沙10辆进口三菱救护车，并规定必须用于医疗急救。两年后，他却得知自己所捐车辆中的一半已被挪作他用，成为当地政府官员的座驾。与政府部门多次交涉无果后，余彭年只好将救护车悉数收回，转赠其他医疗机构。没过多久，他听说这些救护车再一次被挪为他用。

　　“善门难开，好事难做。做好事经常比做生意还要难，不愉快的事情经常有。”余彭年感慨道，“百姓很欢迎做好事，书记、县长这些官员还好，可是小鬼难缠。有些下面的人对做好事无动于衷，这也就算了，有时候他们还要出来刁难你。”

　　此后，余彭年改变了慈善策略，将慈善项目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2003年，他亲自参与开展“彭年光明行动”，斥资人民币5亿元，预计花费五年，为青海、西藏、甘肃、宁夏、吉林、辽宁等10省区内20多万贫困白内障患者进行免费治疗。如今，当初的目标业已实现，项目也仍在持续进行，并再次升级。

　　以制度保证可持续

　　早在十多年前，余彭年就开始了寻找可持续慈善之道的旅程。

　　上世纪90年代末，余彭年收拢在港台的投资，自筹资金在深圳建立彭年酒店，2000年10月，彭年酒店开业，26天后，余彭年公开宣布，整座大楼经营所得的纯利润永久捐献给社会福利事业和教育事业。此举开创了中国第一家“慈善酒店”的先河。

　　2002年，余彭年正式向深圳市人大提交了财产捐赠意愿申请，要求深圳市人大立法保护自己的彭年酒店及其他产业不被侵占、挪用、毁损，或者转让、抵押，而所有的利润全部用于社会福利事业。

　　在申请书中，他写道：“彭年酒店将来的利润所得全部用于慈善事业，这等于是一只母鸡，鸡仔是专做好事的，但一定要保留这只母鸡。所以我这个房子是不能变卖、不能抵押、不做任何其他用处，这是长期性的、永久性的。我年龄已高，恳请人大尽快批复。”他还专门注明，自己的财产、遗产永远不由任何亲属继承。

　　没多久，余彭年收到了深圳市人大的回函，函中表示，将迅速采取行动，妥善处理，让余彭年的捐赠愿望早日实现。不过，由于国家并没有专门针对个人财产捐赠立法，这项申请最终搁浅。

　　一年之后，余彭年又出新招：他与中国工商银行深圳分行签署了一份慈善资产托管与监督合同，按照这份协议，银行将保管余彭年的慈善资产和监督慈善资产的使用。此外，他还成立了善款管理委员会，委员由深圳前市委书记厉有为、香港地产大亨李兆基等组成，以监督他身后的善款使用。他的儿子也是委员，有监督权，但没有继承权。

　　“我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敢动。等我百年之后，有人打主意怎么办？所以，建立一个慈善机制很重要。”余彭年说。

　　2009年年初，有媒体称，余彭年立下遗嘱，待自己百年后，将把旗下所有资产，包括房地产、公司及金钱，委托香港汇丰银行做慈善信托基金。香港、内地乃至海外的慈善组织、政府及独立人士，均可根据遗嘱内的慈善项目申请赞助。

　　2011年，余彭年宣布与中南大学合作，在故土湖南投资十几个亿，建设中南大学彭年科技未来城，计划将这个项目打造成长沙地标性建筑之一，而该项目收益中余彭年个人部分将全部用于慈善事业。

　　曾有香港媒体称余彭年为中国的“诺贝尔”。诺贝尔将金钱赠予为人类进步事业作出突出贡献的杰出人物，余彭年则将自己的财富捐赠给需要帮助的穷人，不计任何回报。不一样的用途，却是同样的伟大。

　　中国慈善家/慈讯网记者 肖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