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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金融分析师、夜总会舞娘、63岁的克罗地亚姨妈共同制造了近年华尔街最大一起“草根”内幕交易案
□ 本刊特约记者 李昕 发自美国首都华盛顿
一个引起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下称美国证监会)关注的私人账户的异常交易行为
，终于在八个月后引发了一场跨越三国、针对数十人参与内幕交易的庞大诉讼。
这个私人账户的主人远在中欧小国克罗地亚，是位63岁的退休女裁缝。在著名体育用品厂商阿迪达斯收购竞争对手锐步公司的消息公布之前两日，她买入了数额巨大的看涨期权。
2005年8月3日，收购事宜公开，锐步股票立即上扬30%，她将所购期权全数抛售。三日之内，买入卖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裁缝，在千里之外的美国证券市场赚了200万美元。
此案在去年8月初受到美国证监会的怀疑——此人获取了锐步公司并购交易的内幕消息。在随后展开的调查中，更多离奇情节浮出水面。
从2004年11月到2005年7月，这个账户常常在周四买入一定数额股票，周五一早即行抛售。经查实，这些股票均是每周五出版的美国《商业周刊》杂志中的推荐之选。
《商业周刊》的股评颇具权威，每周四市场关闭之后出刊，其中推荐的股票多在第二日小幅上涨。
问题是——这名身处欧洲的老太太，究竟如何早于他人得知《商业周刊》将刊出的内容？
美国证监会与联邦调查局联手，经过几个月顺藤摸瓜，一举破获了总金额近700万美元的内幕交易事件。今年4月，美国证监会东北部地区办公室和联邦检察官分别就此提起民事和刑事诉讼。
“这是一起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草根层内幕交易案。”美国证监会资深出庭律师斯各特布莱克(Scott Black)接受《财经》采访时说。
“他们所掌握的内幕信息覆盖的范围相当广，包括25个金融产品——这是我们经手案件中规模最大的。”布莱克说，“两个主犯将目标锁定为其他刚刚进入金融界的年轻人，因为他们比资深的银行家更容易下水。”
两名主要犯罪嫌疑人，26岁的尤金普罗特金(Eugene Plotkin)、29岁的大卫佩欣 (David Pajcin)都是年轻的金融分析师，且都是东欧移民后裔；前者有哈佛大学经济学学位，后者则以优等成绩毕业于圣母大学经济系。
普罗特金是全美名列前茅的专业的拉丁舞选手，恰恰、伦巴均是行家。他还和佩欣自导自演了一部以华尔街银行家为题材的电影。而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策划的这起案件，亦充满了好莱坞式的情节和想象力。
2004年底至2005年夏，同在华尔街著名投资银行高盛集团工作的普罗特金和佩欣精心打通了两类渠道，获取大量商业交易的内幕信息，不仅通过佩欣本人的账户牟利，还透露给美国内外的亲戚密友，并从中收取提成。
两人内幕信息的主要来源，是与自己资历相仿的年轻分析师。美国证监会的起诉书指控，2004年3月，在纽约曼哈顿的一个俄式按摩房，普罗特金和佩欣说服了“合作者”——23岁的美林证券分析师斯坦尼斯拉夫施皮格曼(Stanislav Shpigelman)，向他们透露由美林经手的交易。
施皮格曼对同伙颇为尽责，数月之内，总共向普罗特金、佩欣透露了六起客户之间的并购交易内幕，其中一部分有他直接参与，其余则是向同事打听而来。
当时，佩欣已经离开高盛集团。他起初通过自己的账户进行内幕交易。为了避免引起监管机构注意，2005年6月起，佩欣停止使用自己账户，转而以远在克罗地亚的姨妈和一位纽约夜总会脱衣舞女的名义开设账户，替她们下单交易。
同时，普罗特金和佩欣将有关信息透露给亲朋好友，从盈利中分成。一名得到他们消息的德国人也如法炮制，将信息散布给自己在德国的朋友，同样从中赚取好处。
美国证监会起诉书称，通过施皮格曼提供的内幕信息，普罗特金、佩欣和八名获得信息的亲友，通过丹麦、奥地利和美国的多个金融账户交易，总共获利640万美元。
勾引施皮格曼成功之后，如法炮制，普罗特金、佩欣屡屡接近各银行的年轻分析师，甚至教唆脱衣舞女，从光顾夜总会的投行人员口中获得交易线索。可惜此道再未成功。
收买银行分析师之外，两人还想到了偷看《商业周刊》一招。
此法颇费周折。《商业周刊》对杂志内容保密十分谨慎，在全美仅与四家印刷厂合作，保密工作很严。普罗特金和佩欣通过在网上刊登分类广告，前后觅得两名男子，让他们应聘到威斯康星州的印刷厂当叉车工人。
FBI获取的电话记录显示，几乎每周四，两人布在印刷厂的线人都和佩欣通话。而当日，佩欣和亲友的账户往往购入尚未面世的《商业周刊》推荐股票，次日抛售。美国证监会诉状中罗列了20多只股票交易，总共盈利35万美元。
5月12日，《纽约时报》报道，一位名叫杰森史密斯的邮递员亦卷入此案。史密斯于2003年曾担任一个大陪审团陪审员，审查施贵宝大药厂的虚假报表一案。在接触到一些保密材料之后，在法院里即电话通知了普罗特金和佩欣两人。事实证明，这些信息并不准确，三人没有能从中 牟利。
随着内幕信息的广泛传播，丧钟敲响了。
美国证交所文件显示，2005年1月发生的吉列-宝洁并购案前后，两人仅利用佩欣一个账户操作，盈利不到10万美元。半年之后的Cinergy并购案中，两人利用了两个账户交易，赚取了14万美元。
到阿迪达斯收购锐步一案中，他们共利用九个账户炒作看涨期权，占当期锐步公司期权总交易量的80%。在总额高达600万美元的收益中，仅克罗地亚姨妈的一个账户便获利200万美元，一位来自纽约的脱衣舞娘也获得31万美元。
美国证监会当月便申请法院冻结了这几个账户中“不正当收益”600万美元；三个月之后，以盗取《商业周刊》内容罪名对佩欣提起诉讼。
“华尔街的银行和公司都有禁止内幕交易的严格规定。”布莱克说，“而且证监会设有专门部门随时监督日常交易。虽然总有人以为自己比监管机构更聪明，但结果往往是很快就被捉住。”
主谋之一佩欣在获悉FBI展开调查之后，曾于去年11月远渡多米尼克共和国，并提供虚假证词。之后却突然改头换面，积极配合调查，悉数列出与普罗特金、施皮格曼合作的种种细节，换得免于刑事起诉。
在今年4月11日美国证监会修正的民事诉讼状中，佩欣和另外12名涉案人员同列被告，可能被处以没收非法所得，并处以罚款等。联邦检察官提起的刑事诉讼中，佩欣不在被告之类。高盛的普罗特金、美林证券的施皮格曼和窃取《商业周刊》的叉车工人，则面临最高可能达70年、55年和15年监禁的刑事处罚。
美国晨星(Morning Star)公司国际研究部总监高潮生对《财经》记者说，投资银行对内幕交易的规定则各异，严至经理人不得买卖相关股票；即使最宽松的规定允许经理人买卖基金所持股，也必须保证在信息发布30日之后进行。
美国内幕交易立法较别国更严，证监会每年破获约50起相关案件；其关于内幕交易的定义也在逐年扩大，使用不正当手段盗用信息者也被列为违法。
据纽约当地报纸报道，主犯之一普罗特金因无法支付300万美元的保释金，至今仍在看守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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