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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极易受周围人影响的，年前去贵阳耍，没几天即自称“老子”，写博客也变了调调，夸人道“这小厮儿还可以”。三月到台北吃喝玩乐，很快习惯说，“我有去过诚品书店……”跟北京亲友团通电话，立刻被讥笑为满嘴台湾腔。我异常台湾腔（还是最流行用法）地分辩，“并没有……”电话那端又一阵叽里呱啦，我不断嗯哼，很传统台湾腔地说，“哦，这样子……”
于是，我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关，去台北超市买东西，付完钱就是，再道一声悠扬台湾腔的“谢谢——”，收银员有时并不抬头。
于是，我满怀信心地迈入一辆计程车，刚嗲出一句“你好——”，司机看也不看，边转动方向盘，边笑问，“小姐北京来的？”
通过学习观察，我改为咬文嚼字地，“先森，麻烦你到某某街……”司机先森（生）也不答话，拐弯时方悠悠道，“你是哪里来的呀？北京人吧……”
我将这委屈向台北朋友汇报，他们安慰我说，离开北京N年、常住美国的朋友王生去年来台访问，有着同样遭遇，这厮不服，心道说英文总行了吧，有回跳上计程车，只冷冷挤出一句：“SOGO！”对方嘿嘿一笑，猛然扭头直视王生双眼，“北京来的？！”
当地友人继续安慰我说，他们到北京城公干，晃过一段岁月之后，进车门时面色平静、自然而然地唤一声“师傅——”北京师傅马上笑嘻嘻答，“到北京几天啦？北京好不好玩？”
我亦投桃报李，交代说，像我这样混在北京多年的北京户籍人，爱聊天的出租司机，开出一段距离后，往往扯出话头问，“小姐在北京工作几年啦？”当然，有时被我的幼稚着装蒙蔽，也问说，“在北京上学吧？南方哪儿的呀？”
话说这日，我已放弃蒙混过关的野心，按我的北京习惯对台北司机说，“你好，去某某街。”台北司机和北京司机像极，是很爱搭讪的，因问道，“小姐不是本地人吧，哪里人士啊？到台北多长时间了？台北好不好玩……”我老实作答，“北京的，两星期，好玩……”心想这司机倒不是个厉害角儿，没听出咱是北京来的。不料闲聊几句后，司机忽然“咦”了一声，回头喝道，“小姐是那个作家吧？”
天哪，这是从何说起呢？我甚慌张，但听他兴奋说下去，“我听过你的声音嗳。你有上过某某电台节目吧？是个作家，写过……哎，我忘记了，不好意西……”我方定下心，我确实上过这节目聊过那文学——节目不过十几分钟而已。
“嗳，缘分，缘分。”他很开心的样子。接着，他不断递向后座的我一堆零碎，一本《佛学养生经》，一本《说话的艺术》，连连道，“送给你，送给你……”快到目的地时，又递来一张卷起来的宣纸，仿佛有些羞怯地说，“这是我写的书法，早知道就裱起来送给你啦。不好意思……”
最后，他还少算了我十块钱。扔下我站在街头，怀抱这一堆纸字，好处和善意，痴痴目送他和他的车渐渐隐身于台北市的车水马龙。
作者:◎尹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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