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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说，我通常是借而不买，可是那天在书店看见贾平凹红皮皮的《秦腔》，倒是痛快地买了一本。这完全是因为不久前在陕西的经历。
有个陕西朋友叫老孟，做陶瓷的，老家在耀州陈炉，自称三代窑人。陕西相见，他邀我们到老家看窑洞，吃野菜粗粮。我问，能不能听到秦腔？老孟说，我们那里人都会唱，晚上我来安排。
傍晚在陈炉山村老孟的侄子家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没有肉的农家饭，没撂下碗，隔壁沟里的秦腔就响起来了。一行人赶过去，进了老孟另一个侄子的窑洞。安排唱秦腔的这个侄子，头发全白了，干瘦干瘦，一脸皱纹，恭谨得很。窑洞里除了给我们留的座，已经挤满了人，窑洞外院子里站的也都是。
六、七个老头组成的小乐队，聚集了方圆几十里最好的板胡、最好的三弦、最好的打鼓师傅，这些人基本上都和老孟沾亲带故。演唱的是些中年妇女，她们倒是毫不拘谨，也不必有什么准备，只是说个曲名，打鼓的头一点，音乐就开始了，默契得很。当一个人唱完一两段，屋外又会挤进来一个，主动地说，我也来一段吧，说着就唱起来，跟城里人唱卡拉OK那么自然。看得出来，这里有唱秦腔的传统，她们腰板直直的，丁字步，有些简单的手势动作，蛮像一回事。
唱了一个多小时，我问，没有男的唱啊？老孟那个一直在端茶递烟的白发侄子站起来，带一点卑微的笑容，怯生生地说，要不我来一段？说着，就唱了一段四郎探母。他一开口，立马就把我们全给镇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啊！你不相信这是他瘦弱的胸膛里发出来的，悲怆、激越，像一堵墙扑过来，唱得你心都疼了。老汉背有点佝偻，可是秦腔一吼起来，立刻变成另外一个人，豪迈、奔放，全神沉浸在戏文里，心神俱夺，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陕西流行这么一段顺口溜：“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高吼秦腔……”秦腔是吼的，我以为它更适合男性。老实说，它的唱词我基本上听不懂，但是它的旋律却在心里久久地盘旋。那几天我满脑子里都是秦腔的余音，从来听音乐都没有像这么震撼。
我问老孟，你们这里的秦腔怎么唱得这么好？老孟说，我也经常琢磨这事。我们这里穷，土硬，水也硬；我们陈炉人倔强，不爱多说话，心里有事就变成了秦腔。
当我把对秦腔的喜爱移植到贾平凹的《秦腔》上，情况就不同了。
记得老早的时候，看过高尔基的一段话。他说，一篇小说如果在开头五个字里还不能吸引读者，这篇小说就好不了啦。可能就是因为这句话，让我早早断了当作家的念想。因为我无数次地试过小说的开头，都无法在五个字里让自己吸引。
贾平凹的《秦腔》就远远不止五个字了，看了五十页，居然还在一些鸡毛蒜皮、没有什么趣味的琐事上唠唠叨叨，这时候耐心基本上也到头了。我看小说一向有不过夜的传统，可是这本《秦腔》搁在桌上好些天了，都没有找到继续看下去的理由。可能因为我心浮气躁，还没有读懂，不过我仍然认为，这本碎嘴子的《秦腔》如果像贾平凹说的那样，是想为自己的家乡立一座碑，有点言过其实。
相反，陈炉村的秦腔无形，它却实实在在地是老孟家乡的一座碑。
作者:孙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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