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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老观嘴村的“风水”算得上豫北最好的，地处河南浚县城北约30公里处，坐落在卫河与一条叫共产主义渠的交汇处。20世纪80年代前，卫河和渠道的河水清澈，鱼虾成群。坐在家门口，村民们可以看到卫河上南来北往的商船，聆听纤夫们响亮的号子……
然而，这种景象如今看不到了，卫河和那条渠正裹挟着污浊、腥臭的河水，威胁着村民们的生命健康。近18年来，昔日美丽的村庄不断有人被癌症夺走生命。
2月28日到3月1日，记者走进这个村落。
癌魔夺去了112条生命
1274人的村庄已有112人死于癌症。
10年间，死者中90％被癌症夺命。
癌症死者中50岁以下的超过了50％。
走进北老观嘴村，记者首先听到的是这样一组数字。
在这里，搜集癌魔的例证并不难——
孙秀兰，69岁。1997年，孙秀兰的老伴得癌症死了，家里为了给老伴治病欠下2万多元的债务。1999年，年仅37岁的大儿子和儿媳双双患上了淋巴癌，后来大儿子和儿媳双双去世，留下一对孙女，大的7岁，小的4岁。现在，年迈的孙秀兰背负着数万元的外债，独自带着两个孙女艰难度日，还要伺候严重残疾的二儿子。
韩学义，50岁，和儿子、儿媳、孙女一起生活。50岁的韩学义看上去有70岁。3年间，癌症夺去了他的3位亲人——1999年，70岁的母亲患肝癌去世；2001年，49岁的哥哥患肝癌不治而亡；2002年，47岁的老伴又被食道癌夺去了生命。为了给3位亲人治病，韩学义向亲朋好友借贷了4万多元的外债。如今，他也是一身的病，但不敢进医院检查，怕自己也是癌症，那样整个家就崩溃了。韩学义说，支撑自己的精神动力就是还债。
刘常有，韩学义的邻居。1998年，刘常有60岁的父亲患胃癌去世。2002年，37岁的刘常有自己也患了肝癌撒手而去，再无其他亲人的媳妇带着两个孩子改嫁。
在北老观嘴村200多户人家中，10年间被癌症夺去亲人生命的家庭占了1／4，许多家庭被癌魔弄得家破人亡，许多家庭因治癌而债台高筑。
采访中，记者从北老观嘴村村委会得到这样一组数字：
1998年 癌症死亡人数19人
40岁以下的有8人
1999年 癌症死亡人数17人
40岁以下10人
2000年 癌症死亡人数16人
40岁以下8人
2001年 癌症死亡人数17人
50岁以下9人
2002年 癌症死亡人数15人
50岁以下8人
2003年 癌症死亡人数11人
50岁以下5人
2004年 癌症死亡人数7人
50岁以下2人
截至目前，北老观嘴村仍有确诊癌症患者4人。
1987年以前，北老观嘴村总共因癌症死亡了1人。现在，18年间，北老观嘴村已经因癌症死亡了112人，占总死亡人数的90％。
河水泛着怪味
“旱吃梨，淹吃鱼，不淹不旱吃粮食”，这是北老观嘴村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一句自豪的俗语。然而，不知不觉中，情况发生了改变。
在北老观嘴村采访时，记者亲身体验到了这里的生存环境。村南的卫河水黑中透红，表面漂浮着一层白沫，距离100米就能闻着一股怪味，甜、腻，像某种化学制剂，还混合着一种腥臭。村支书韩学明告诉记者，这还算好的，“过一段天热了，整个村里都是腥臭味，我们就好像整天生活在厕所里”。
村民王学的家就在卫河北岸上，在王家，王学的妻子正在和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吃饭。一个压水井竖在院子的中央，记者用玻璃杯接了一杯从地下抽上来的井水，发现浑浊不堪，水中还漂浮着不少的黑色、黄色小颗粒。一会儿工夫，杯子底部就留下了三四毫米厚的沉淀，端着杯子凑到鼻子前一闻，腥臭味扑鼻。
村支书韩学明告诉记者，这是原来村民自己家打的浅水井，约有10米深，井底基本上和卫河的河床持平，像这样的井，以前村民们基本上每家一口。2002年，国家环保部门对北老观嘴村村民饮用的地下水进行了检测，发现其中的氨氮指标超过国家指标20多倍，其他指标像硝酸盐、亚硝酸盐也都严重超标。这样的水，村民们已经喝了十五六年了，“先是把水抽出来放到水缸里沉淀，然后舀表面的水吃，即使烧开了，也是又涩又苦，还有明显的腥臭味”。
采访中记者发现，食道癌、胃癌、淋巴癌、肺癌、肝癌、子宫癌等病症曾经在北老观嘴村不断出现。
村支书韩学明告诉记者，北老观嘴村的污染，不仅影响到人，而且已影响到了土地和家庭饲养。由于长期用污水浇地，土地碱性增加、板结，粮食产量下降；村民养的猪只能长到50多公斤，还多数患烂蹄病……
谁是祸首
采访中，北老观嘴村的村民们还在念念不忘十几年前的好生活。39岁的韩学信痛心地告诉记者，他儿时的记忆里，两条环村而过的河流几乎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内容，那时候每个村小组都有船，每家都有渔网，而今这一切都成了梦幻般的回忆。村民们告诉记者，大约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几乎是一夜之间，北老观嘴村南的卫河里来了一股黑水，之后这些黑水便越来越多，浓度也越来越高，直到人们再也无法下水。继而，村北面的那条水渠也被污染了，土地和地下水也被污染了，整个北老观嘴村村民长期生活在了“染缸”之中。
谈起污染的源头，河南浚县环保局的有关负责人向记者讲了一段历史。
黄河以北的华北平原，是河南的大粮仓之一，夏秋过去，到处是废弃的秸秆。大约从上世纪80年代起，这些东西派上了用场——造纸。土法上马的造纸厂成本低廉，多数都没有购买污水处理设备，丰厚的利润使小造纸产业迅速成为卫河流域乡镇企业的支柱。
据资料显示，从那时起，一大批造纸厂在卫河流域迅速上马。卫河上游的新乡市，一段时间里畸形发展起来的造纸企业达到142家，焦作市60多家，滑县17家，且绝大多数都是小企业。
据当地政府公布，这些企业的污染负荷占当地的80％以上。有关部门承认，这些企业有的工业废水排放不达标，有的甚至根本就没有排污净化设备。
其实，当地环保部门对排污超标企业也不是没有查处和治理，然而，污染超标依旧，这些造纸厂视“风声松紧”而关关开开。据浚县环保局透露，浚县境内，深受卫河污染之苦的村庄就有69个，涉及人口10万余人，这些村的地下水都已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污染，癌症高发日益严重。
所幸的是，村民们的遭遇已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浚县当地政府多方筹资，为沿河69个被污染的村庄每村打了一眼150多米深的深水井。2002年以后，北老观嘴村癌症死亡人数逐年下降。
吃水问题暂时解决了，那条河呢？记者3月1日离开北老观嘴村时，这里黑水依旧，气味依旧。沿着卫河，记者溯流而上，发现150多公里外的滑县、新乡、焦作的排污企业向卫河里排放依旧，污染依旧。
水污染已成环境硬伤
记者从国家环境保护总局获悉，污染已成为目前我国经济发展中的硬伤。截至2004年底，我国的河流、河段已有近1／4因污染而不能满足灌溉用水的应用要求（这是我国最低一类的水质要求），全国湖泊约有75％的水域受到显著污染，有些水域已经丧失水体功能。目前我国每年的废污水排放总量已经达到了600多亿吨，其中大部分未经处理就直接排入江河湖泊。
随着工业废水、城乡生活污水的排放量和农药、化肥用量的不断增加，许多农村饮用水源受到污染，水中污染物含量严重超标。过去饮用水水质超标大多表现在感官和细菌学指标方面，现在则是越来越多的化学甚至是毒理学指标超标。由于水质恶化，直接饮用地表水和浅层地下水的农村居民饮水质量和卫生状况难以保障。来自国家环保总局的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农村约有1．9亿人饮用水有害物质含量严重超标，易导致疾病流行，个别地区发病率居高不下。
近年来，我国各级政府加大了环境治理和环保监督执法力度。温家宝总理在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做政府工作报告时说：“要抓紧解决严重影响人民群众健康安全的环境污染问题。以水污染防治为重点，加强工业和城市污染治理，加强饮用水源地保护……我们的奋斗目标是，让人民群众喝上干净的水、呼吸清新的空气，有更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
记者发稿时了解到，最近河南省政府正在加大对排污企业的整治力度，已有30余家企业遭到处罚。卫河流域的治理就在不远了，这是村民们期待良久的福音。（编辑：盛秀华）
作者：中国消费者报 耿 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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