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国企北京市针棉织品进出口集团公司派人前往其下属集体企业北京外贸依达羊毛衫厂，宣布罢免厂长范佩莉职务并任命新厂长，遭到职工强烈反对，被拒之门外。

　　此事引起各界关注。26日“集体企业权益保障研讨会”在京举行，企业界和经济学界、法学界专家进行了热烈讨论。

　　谁来保护

　　我们的合法权益？

　　北京外贸依达羊毛衫厂厂长范佩莉：

　　北京外贸依达羊毛衫厂是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的集体所有制企业，组建于1981年。由于经营管理不善，到1986年造成亏损58万元，职工发50%工资，回家待岗，工厂停工停产陷于瘫痪状态，有用的人才纷纷调离。在这种形势下，当时的北京市针棉织品进出口公司(以下简称针织公司)找到我，反复做我的工作，动员我去整顿该工厂，把我从北京凤凰毛织厂调到针织公司后，任命为该厂厂长，由我组阁厂领导班子。

　　十三年来，我放弃了节假日，带领全厂职工奋力拼搏，带病坚持工作，加班加点连轴转，抛家舍业。在理顺企业管理机制的同时，我又带领技术人员开拓国际市场，争取外商订单。于1988年底与日本三井物产株式会签订了五年的补偿贸易合同，拓展了市场，引进了先进的技术设备和先进的管理，产品质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盈得了客户的好评。从此企业走上了良性发展的轨道，被国际羊毛局指定为挂牌企业,被北京海关授予“第一批信得过企业”的称号,被北京市商检局评定为“一类优质出口产品质量”。外商纷纷指定在我厂安排出口订单，出口任务供不应求。

　　为了使企业能更快地发展、更好地生存，九三年底我开始到处奔走寻找合作对象，终于在九四年与外商合资成立了“北京依达制衣有限公司”，取得了自营出口权。产品远销十几个国家和地区，并成功进入美国名牌时装市场，成为美国十大名牌中指定生产企业。全年出口额已达500多万美元，年盈利100多万元人民币，企业的固定资产从八七年的不足100万元到现在近2000万元，不但养活了企业480多名职工，还新建了综合楼和宿舍楼，带动了周边一些相关企业的发展，尤其是手编羊毛衫的生产给邻近一些县城的农民也增加了收入，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同时我本人也多次被评为”北京市爱国立功标兵”、“北京市先进个人”、”外贸系统优秀党员”，得到全厂职工的支持、拥护和爱戴。

　　但是，在1997年开始的全国城镇集体所有制企业清产核资时，新上任的针织公司总经理戴秀芳同志，指示审计人员强行将我单位集体资产界定为国有资产，并作为针织公司对我厂建厂时的投入。对此我提出异议，并向市经贸委企管处、北京市国有资产管理局及富亿通控股公司等有关领导进行反映，同时提交了建厂初期的财务情况，说明了针织公司并没有向我厂投入资金的事实。紧接着，戴秀芳总经理又派审计人员来评估合资企业的资产，要全部划归到针织公司，作为其改制成有限责任公司的注册资金，以达到提升其所谓业绩的目的。

　　我认为，针织公司个别领导人的做法，是非法侵害集体所有制企业和职工的合法权益，也是与劳动部发(1997)181号文件关于颁布《劳动就业服务企业产权界定规定》的通知相悖的。针织公司既然在我厂建厂初期没有任何投资，因此也无权处理和侵占我厂的资产。由于我抵制了她们的决定，她们就采取涉嫌报复的一系列做法，其手段是：(一)、冻结了所有一切须针织公司签署意见的用章；(二)、撤销了为我单位向银行贷款的信用担保；(三)、扣押了我单位报关员的海关报关证；(四)、针织公司总经理多次公开在大小会上对我个人进行人身攻击和造谣诽谤；(五)、违反组织原则，长期拒收我厂支部14名党员的党费，不接收新调入我厂职工党员的组织关系，不审批党员转正；更为严重的是，新一届党委改选时召开的全体党员大会不允许我们支部成员参加，剥夺了我们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直至最终做出了撤销我厂长职务的决定，在我厂职工中激起了强烈的愤慨，受到了全厂职工的抵制。因为我是全厂职工代表大会于1998年5月10日选举聘用的，任期4年，是完全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城镇集体所有制企业条例》所规定的，是企业法定代表人。在针织公司放弃了对我厂的所有管理后，为了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我厂只能以经贸委集体办为惟一主管领导。我们不明白，针织公司个别领导对我企业的做法是改制还是侵权？集体企业的命运到底由谁来主宰？国家的相关法律法规在针织公司就不能得到贯彻？是法大还是权大？这样一个盈利的出口创汇企业，难道非要搞垮才能称她们心吗？

　　我希望国家有关部门尽快对企业资产做出正确的界定，给全厂职工一个满意的答复，尽量减少企业因此造成的出口损失，以免在国际上带来不利的影响。我本人也强烈要求维护我法定代表人的合法地位，消除由于针织公司的错误决定所带来的一切影响。

　　上级公司：

　　老子和儿子的关系改变不了

　　北京外贸依达羊毛衫厂的上级公司是国企北京市针棉织品进出口集团公司。上周，在“罢免风波”发生的当天下午，记者到针织公司采访。公司总经理戴秀芳让记者到会议室等，但她之后再没有露面。

　　该公司纪委书记兼工会主席罗树林说：“羊毛衫厂是我们的合资企业，不管怎么变，老子和儿子的关系改变不了。”“产权界定最终要靠法律，谁出资谁受益，企业做得再大也不能违背这个原则。我们将通过法律渠道解决问题”。记者问他们能否提供出资的证据，罗树林说现在不是时候，法庭上见吧。问到主管企业是否有权罢免集体企业的厂长，罗树林认为：“干部任免实行的是党委任命制和经理聘任制相结合，不是职代会说了算。如果是职代会选举罢免，也应是我们的职代会。他们(指依达)职代会的人员绝大多数是临时工，要算也只能算分会。”

　　专家：集体企业

　　合法权益不容侵犯

　　晓亮(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中国城镇集体企业的模式是按传统的国有制模式建立的，这种老集体模式不仅产权并不清晰，而且它的上面还有一个主管部门把它管起来，实行政企不分的体制，直到现在还没有改过来。

　　由于体制改革不到位，集体企业的合法权益往往受到侵犯。谁侵犯？侵犯者主要是主管部门。侵犯的手法，一是捏造一些站不住脚的理由，“平调”集体资产，或者把集体资产硬是说成国有资产；二是采取行政手法，撤换受群众拥护的企业厂长、经理。我的看法，这都是旧日的计划经济体制在发挥作用。这种旧体制已经严重地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

　　最近北京市发生的北京市针棉织品进出口集团公司硬是要”平调”依达羊毛衫厂集体资产，并要强行撤换该厂厂长的行为，就是一个典型的侵权事件，理应受到舆论的谴责和有关部门的制止。

　　北京外贸依达羊毛衫厂是80年代初为安置外贸系统职工子弟而办起来的劳服企业，一开始就登记为集体企业。近十多年来，该厂厂长范佩莉与职工群众一起“摸爬滚打”，艰苦奋斗，把这个企业办得越来越好。这本来是应当受到表扬的，奖励的。然而它却受到了旧体制的挑战和一些人的不满。出于“眼红”和“不听话”，北京市针棉织品进出口集团公司硬要行使权力，诱使该厂领导承认厂里有国有资产，并且下令撤换厂长，受到全厂职工的正当抵制。这个企业职工的行为完全正当，他们的权益应受到国家的保障和保护。

　　既然集体企业的所有者是全体职工，因此，集体企业的厂长、经理等领导人员，企业经营管理人员，理应由职工群众选举产生，并且接受职工群众的监督。如果他们不称职，也只能由职工群众罢免、撤换。其上级主管部门没有这样的权力。1991年9月份公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城镇集体所有制企业条例》也是这样规定的。

　　要改变这种状况，必须深化改革，还权于集体企业职工，实行民有、民办、民享。我认为，这件事很有代表性和典型性，是旧的经济体制仍然在发挥作用的证明。我希望北京市有关方面认真处理好这件事，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进行到底。

　　曹思源(北京思源兼并与破产咨询事务所所长)：

　　北京外贸依达羊毛衫厂的性质是集体所有制，这是毋庸置疑的。劳动部、国家国有资产管理局、国家税务总局等部门颁布的文件规定得一清二楚。上级公司伪造文书协议，企图改变企业的性质，强行改变企业法人代表的做法，我认为不仅违反国务院有关文件精神，而且有触犯法律的嫌疑。除向上级政府反映外，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但最终的、一劳永逸地解决办法是进行股份制改造。不这样，就老有人想摘你的桃子、抢你的饭碗。

　　邹东涛(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

　　从全国来看，集体企业的改制步伐明显滞后。有关部门对集体企业的胡指挥、瞎干预比对一些国企还厉害。北京依达羊毛衫厂的遭遇就是一个典型例证。针织公司的做法不仅违背《城镇集体所有制企业条例》，违背劳动部、国资局、国家税务总局联合颁布的《劳动就业服务企业产权界定规定》，与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精神、十五大、十五届四中全会精神更是背道而驰。中央提倡的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进有退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干预企业经营自主权、尊重职工代表大会、尊重劳动者的意愿；而针织公司的做法是干什么呢？是沿袭计划经济的思维模式、胡指挥瞎干预、不尊重企业经营自主权、无视职工代表大会的意见，还是老子天下第一，长官意志、个人说了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种事情发生在改革开放二十多年后的首都北京，真让人产生不知今夕何夕之感！这充分说明改革的任务还多么艰巨！

　　唐宗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现在对集体企业侵权的事例很多。在有些人看来，“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平调风、归大堆儿的作风至今不止，想想使人悲哀。国家有关部门的文件规定得很明确，在清产核资时，集体资产就是集体资产，一分一厘都不能划走。借款还完以后形成的资产归集体企业所有，至于以后企业怎么处理那是企业自己的事情，任何部门或个人都无权干预。北京市针织公司企图平调集体企业资产、任免法人代表的的做法是错误的，理应受到抵制。从全国的情况看，象依达羊毛衫厂这样兴旺发达的集体企业很少见，大多数是破破烂烂，没人管无人问。像你这样办得好了，有人就乱伸手，这也容易理解。你们要团结一致，坚持到底，这不仅对依达羊毛衫厂职工，对全国集体企业职工也有鼓舞作用。

　　李义平(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在我看来，在“非法罢免依达羊毛衫厂厂长风波”中，还是红眼病在起作用。你搞得不行的时候，无人过问；你搞好了，眼睛都盯着你，都想分一杯羹、吃唐僧肉。在一些人的思维惯性里，“吾疾贫富不均，故为汝等均之”的思想根深蒂固。企业除了据理力争、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以外，在这里实际上也提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集体企业往何处去？我认为关键是改制，尽快实行股份制改造，使得产权清晰、权责明确，别人想动你也没有办法。

　　高智晟(北京市正平律师事务所律师)

　　就我接触的案件来看，北京依达羊毛衫厂这样的事例可谓屡见不鲜。这其中有政府部门的问题，企业自身观念上也有问题。比如说企业现在还要求进行产权界定，我认为这本身就是一个认识上的误区。在我看来，依达羊毛衫厂与针织公司曾有过借贷关系，但钱已经还了；与外经贸部门是业务主管关系；至于与一些单位有过的贷款担保关系，更不影响企业的集体性质，产权很清晰，都是集体资产，根本不存在产权界定问题。任何个人或机构想据为己有、或强行调走，都是一种违法行为。这一点应该是清楚明白的。但正像专家已经指出的那样，集体企业的这种产权安排在制度上有缺陷，也有进一步改制的必要，并且这也是企业长治久安的基本保证。(本报记者王南 尚志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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