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宏观上看，税收是成本的一部分。因为企业享受了政府的服务，税收正是政府服务的成本。出口退税是用低于成本的价格争取多出口的一种政策。

　　我们在国外经常可以买到比在国内价格还低的商品。这常常使我感到惊奇。有一种解释，说是因为国内企业恶性竞争，相互杀价造成的。我们埋怨这些搞内耗的企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现在不是企业之间互相杀价，而是政府领头杀价，向外国人提供低于成本的商品。这种政策是必要的吗？

　　有一种理论，说是因为国内需求不足，所以要利用国外市场，以弥补总需求，进而启动整个国民经济。按照凯恩斯的乘数理论，一块钱的出口增加可以获得几块钱的国内生产总值。因而即使出口赔钱，也是值得的。就事论事，这个理论没有什么错。但是从更宏观的角度来分析，问题可来了。现在国外资本大量流入中国，中国成了世界上仅次于美国的最大的资本输入国。就是因为看上了中国巨大的市场，可是我们自己却觉得国内市场不够。这不是有点奇怪吗？再说增加出口可以启动经济的理论完全禁不起事实的检验。日本一直有巨大的出口，可是经济停滞，多年来的经济近乎零增长，出口一点也帮不上忙。相反，美国连续二十年，年年有巨大贸易逆差，可是经济增长平稳，失业率几乎为零。想靠增加出口来启动经济，应该看看日本和美国的例子。从短期来看，增加出口确实可以刺激经济增长，但是从长远来看，我国经济增长率下滑的原因根本不是出口不足，而是国内的储蓄转换不成投资。日本和美国的区别也在于此。日本的储蓄率也很高，可是投资极不活跃。美国虽然储蓄率不高，但是投资活跃，不但把国内的储蓄用光，而且从全世界借钱，把别人的储蓄也转换成自己的投资。资本需要劳动配合，投资增加失业率也跟着降低下来了。

　　还有一种理论，是出口创汇论。认为只要能创汇，不论成本如何都是好的。这是计划经济的想法，其错误是十分明显的。现在持这种想法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是有很多人认为外汇储备多一点比少一点好，有利于规避金融风险。这个想法的问题在于应考虑增加外汇储备的成本。用每年损失三百多亿税收的代价，来增加三百亿美元的储备是否合算，有没有成本更低的办法。而且抵制国际金融风险的主要方法还是人民币不能自由兑换。增加几百亿美元的作用，实在是很有限的。

　　对凯恩斯的理论有不同的理解。我认为它的基本精神是通过不均衡来恢复均衡，而不是用不均衡来获取经济增长。我国外贸一直是有盈余的。过分地追求出口将导致国内经济结构的扭曲。生产出口商品的企业和生产国内商品的企业面对不同的税制，长此以往必将造成结构扭曲。就世界经济而言，全世界的总进口等于总出口，一国增加贸易顺差，必有另一国增加贸易逆差。不可能每个国家都靠增加出口来维持经济增长。更不用说出口退税引起了许多骗税案件。一年骗取的税金估计能有几十亿之多。

　　去年我在美国去超市购物。看到一些中国生产的商品价格比国内还低。我不免发出感叹。美国人真是占尽了世界上的便宜。他们的工资那么高，而面对的物价又那么低。而且这个低物价的补贴不是WTO所要求的，而是我们心甘情愿提供的。他们生活的高水平，部分是因为有我们这个穷朋友的无私贡献。想想真不是滋味。□茅于轼【作者为(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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